论理关氏回来是给她爹拜年的,关文这样的小辈得另外去赵家给关氏拜年。不过今年情况特殊。关氏也不拘那个理,在关家就把该扬儿得的过年钱给了。
李欣把钱收好,关氏又拉了阿秀说话,胡月英在一边时不时插两句,气氛也还算活络。
李欣有些不大想说话,二黑在她面前转来转去她也没心思逗弄,呆坐在哪儿走神。
初三的时候李欣和关文就又带着扬儿去李家村了。
关明心里不大高兴。却也知道这是没奈何的事儿,只哼唧了两句,倒也没多说什么。
头七这晚,李家所有亲缘近的都来打了一趟。李欣关文坐在一边角落,扬儿乖乖地依在李欣怀里,小身子有些抖。
道士念经念得李欣耳朵疼,敲锣的声音一阵一阵的,那音调颇怪异。偶尔还能听到几个字,好像是在念李金的名、大江的名。
道士做的金丹簿也拟好了,薄薄的一个较高较窄的小册子。李厚伯和朱氏看过以后就拿给了李厚仲。
李厚仲翻了翻,微微蹙了眉。刘氏接过来扫了眼说:“我们又不识字,看这做啥?”
“总认得几个娃的名字咋写的。”李厚仲指了指说:“我还看到珠娃子和宝娃子的名儿,春儿的也在,就是没见着欣丫头的。”
刘氏一愣,又翻了两遍,的确没找着。
当即刘氏就叫了道士来。
那道士姓王,年岁跟李厚伯差不离,下边儿几个敲敲打打念经的道士都是他本家弟子,在李家村做这档子生意也有些年头了。自然也有点儿名声。
见刘氏拿了金丹簿来问,王道士捏了捏只冒了几根浅须的下巴,捋着那几根须说:“这是李家三弟妹给说的名儿,她说的都记在上边儿了,她没说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刘氏顿时火大。扭头就喊:“老三家的,你给我过来!”
金氏正跟杨家瘪三他爹派来的一个管事样的人物寒暄,听刘氏叫她有些莫名其妙,哈着腰跟那管事说稍等便赶了过去,不耐烦地问:“啥事儿啊二嫂?”
这几天刘氏和金氏不对付,一则是因为李欣跟金氏闹翻脸那事儿让刘氏对金氏耿耿于怀,二则也是腊月二十九那天,金氏推李欣进那混战的泼妇圈子害得李欣被梅小霞挠了,让刘氏更加记恨。当时刘氏没作,这几日连着给金氏好几番脸色。要不是看在这是李金的丧事儿期间,保不准刘氏就要跟金氏闹上了。
听她这副语气,刘氏便冷笑一声,把金丹簿“啪”一下甩在旁边的桌子上,手点着桌子说:“王道士说是你跟他说的我们李家的人儿,怎么没把欣儿说进去?”
金氏嗤了一声,倒还正了正神色说:“二嫂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家欣儿在那种地方待过的,写上去见了血,不吉利,也影响金娃子下地去以后投胎转世的前程。”
刘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金丹簿做好了,是要在下葬那天,道士逮了大冠子的公鸡用鸡冠子血和着鸡的绒毛沾上去的。
金氏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她是为了李金好,怕写上李欣的名字影响李金投胎转世。
这俩妯娌正说着,就见朱氏被顾氏扶着过来。
朱氏是来问王道士还需要些什么东西的,见着刘氏和金氏在这儿对瞪着,心里有些烦躁,有气无力地问:“二弟妹,三弟妹,你俩做啥呢?”
金氏马上挽了朱氏的手,嘴皮子一搭一搭的就把话说圆了,末了还善解人意似的跟刘氏说:“二嫂,这是为金娃子好,你做二婶娘的也希望他以后投个好胎的是吧?”
朱氏也点了点头,说:“二弟妹,就委屈你家欣娃子了。”
刘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里有股气直想拿鞋拔子抽在金氏脸上去。
顾氏在一边顿了顿,轻声说道:“可是三婶娘,妹妹们的名儿都写上去了,欣妹妹的名不写上去,总说不过去。”
金氏苦口婆心地劝顾氏:“金娃子家的,你要提替你当家的将来考虑啊……这可不能大意!”
刘氏冷笑一声:“你不把我女儿当侄女儿,以后你死了她不会去守你的灵。”
金氏顿时大怒,刘氏不待她说话就朝朱氏道:“大嫂,虽说这些年里我们两家不算亲近,我跟你也一向不怎么处得来,但是大面子上我们还是过得去的,你说是不是?”
朱氏当然是点头,自己儿子死了这事儿,这个妯娌帮着忙里忙外的,也费了不少心思。
“同是做娘的,我体谅你的心情,你也该体谅体谅我这心情。家里别的女娃子名字都写上去了,我家欣儿也是你家金娃子的堂妹子,通知她她大堂兄没了,她立马就赶了回来,这份情谊你认是不认?”
朱氏当然要认,她还听大儿媳妇儿说了,这内侄女儿给了她一两银子的奠仪钱呢——就是李金他三叔三婶娘也不过只给了三百个钱。
刘氏见她点头便道:“大家都知道你当家的,我当家的,还有三弟三家是亲亲的三兄弟,你家两个女儿,我家一个,三弟家一个,都是大家数得清楚的。这金丹簿上单撇了我家欣儿的名字不写,这要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
金氏立马道:“那是因为……”
“闭上你的嘴!”刘氏马上提高了音量:“老娘跟大嫂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窜窜窜地厉害,有这功夫不知道多忙活些其他的,就跟那杨家管事嘘寒问暖说七道八,顾着点儿你自己的脸成不!金丹簿的事儿大嫂才做得了主,你指手画脚个屁!一大把年纪了你不嫌丢人现眼老娘还替你觉得脸红呢!”
王道士站在一边着实尴尬,讪讪地退了开。
刘氏这一段骂金氏的话声音有些高,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恰好最后一句“替你觉得脸红”出来的时候。道士念完了一段经,正是四下忽然清静的时候,刘氏的话就更显得响亮。
李欣闻声望了过去,见她娘跟斗鸡一样鼓着眼瞪着金氏,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俩性子都泼的对上了,这灵堂还能清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