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听得微微晃神,原是这样,怪不得阮无城说外公是他半个师傅,想来外公当年的无意之举,却是还来他这样的相守,也算是报恩了。
正思忖间,明月只觉得身上一阵恍惚,脚下微微不稳,身边的巧儿慌忙扶住她道:“主子已经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了,这会子可不能再这熬了。奴婢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轻轻摇头,明月强撑着想要模糊地意识道:“我还可以等,就快……天亮了……”
说罢便身子一轻,踉跄几步,巧儿急的一顿足道:“都成这样了还怎么等,明日的药还需要主子亲自去熬呢,若是这样下去还怎么去煎药呢!”
明月微微喘着,看向阮无城的双眸以然有些模糊,只好点点头道:“也好,你且扶我进去休息一下吧。”
五更天,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明月便被一阵惊叫吵醒。
“……不好了!黄芩被人浇死了!”
明月赫然张开双眸,身上的睡意登时被震得一丝不剩,她慌忙扯了屏风上的衣衫套上,还未跑到御药房前,便见一大堆人七手八脚地将阮无城抬到正殿之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明月拨开人群,便见巧儿扑上前来,满面泪痕地叫道:“主子,黄芩被人浇死了!”
明月身上一僵,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嗡嗡的蜂鸣,吵得明月头昏眼花,登时面无血色,她茫然地看向躺在架子上的阮无城,便见他似是被人打昏了。
行凶者下手极重,阮无城生死未定,双眸紧闭。
原本白皙面上现在已然变得如雪一般,鲜红的血迹正泊泊地从他的太阳穴中流出,只见他左手还死死呈着抓握的的样子,然而那黄芩——
黑色的土壤之中,那黄芩便如一只残败地野草一般,枯黄败落,翠色的叶子已经萎缩发黄,歪斜地躺在泥土之中,翻出的根部已经变成了灰黑色,丝毫没有生气可言。
“主子!”巧儿惊叫一声,明月三步并作两步,拼命地将那株草重新地埋进泥土之中。
“没用了!三小姐!没用的!有人将硫磺拌在水中,这黄芩已经被烧死了!”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副使的声音,明月只觉得朱唇之上有着咸涩的腥味蔓延,双眸之前已经模糊,手下却依旧狠狠地掘着泥土。
“主子,主子……”巧儿含泪哀求地叫着,那泥土中硫磺极重,明月的双手以然被烧的通红,却好似不知痛一般。
“是谁……”明月恍若未闻地如梦似幻般呐呐,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重重地打在那片焦土之中。
没有了!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明月只觉得胸腔一阵翻江倒海般地剧痛,似有千万根针贯穿撕扯,整个心房被扭做一团,唇齿间赫然一阵腥甜,那殷红的粘液从口中倾出,她整个人禁不住跪在地上,双手狠狠地抠在地上。
巨大的绝望宛若潮水一般几乎将明月吞没,她纤弱的身形似一叶飘零的孤叶,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巧儿冲过来护住明月倒向地面的身子,她将明月抱在怀中,却见她并未失去意识,刚想说些什么,里面的人紧接着便高声一呼道:“陈提点出事了!”
明月似是被人狠狠击打了一棍,整个人身上似是被丢进荆棘草丛一般,刺痛难忍,然而她并未就此昏厥,甚至是挣扎着起身,直直向内寝踉跄跑去。
内寝之中,众人却是进进出出,明月蹒跚着由巧儿扶着来到其中,却见陈博傅陷在榻上,面上青白颜色虚浮,已经看不见呼吸之间的胸口起伏。
“去拿吊神汤!快去!”
那边有人还在尽力喊道,明月却是颓然跪在榻前,柔荑从陈博傅已经如柴一般地手腕上垂落下来,声若细蚊失神道:“不必了……”
“主子……”巧儿惊觉泪下,不知所措地看向明月。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一般,明月只软软地倚在榻前,浑身战栗着发抖,激起一阵又一阵地冷汗,她伸出手抓住陈博傅的衣袖,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反应。
半晌,似是油尽灯枯一般,那枯瘦的手无力散开,似一朵败落枯萎的菊花。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变成了死寂,明月几乎是撕心裂肺般地哭喊一声:“外公——!”
众人纷纷跪下,哭声登时此起彼伏,明月只觉得心口疼痛欲裂,身子一倾,复又一口鲜血喷溅在重重叠叠地帷帐之上,宛若盛开地点点血色梅花。
身边的人和物都变成了一片虚无,明月痴然凝着床上的陈博傅,身下一软,倒进一具怀中。
思绪迷蒙中,似有铺天盖地的白雾降临,密密地织成一张网,将明月层层叠叠包围其中——
水漾星眸流星似的一转,却在迷蒙之中看到一抹瘦削却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