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几欲落泪,两个多月未见女儿,变成眼前的楚楚可怜样,下巴尖尖的,圆润的脸庞瘦了一圈。他心头立燃起火气,把姓孟的小子恨得牙根痒痒,狠记一笔帐。此后数年,无论孟焕之如何讨好,秦枫始终对九女婿都是皮笑肉不笑。
秦昭也心疼妹妹,注目于她,先端详半晌,其后半蹲在知言身前,为妹妹打气:“九妹,我等才到府中半日,便听得众人称赞夸奖之言,真是难为你了。别说四哥,家中祖父和祖母听说了也都高兴。”
知言点头,一一细看厅中叔伯兄长,大家都拿看小白菜眼神盯着她。其实没有那么可怜,只不过连着数日没睡个好觉,知言微笑说:“我也没做什么,都按在家时行事。再者,故去的太婆婆很是和善,见了她如同和祖母一般让人亲近。我只是尽本份,当不起夸奖,大家都言过其实,让四哥见笑。”
秦昭粲然一笑,妹妹懂事,他既欣慰又疼惜。吃得眼前苦,才有日后甜。
恰时,正逢孟府下人摆上酒席请贵客用晚饭,知言在孝中仍是一桌素菜,两下对比显明。知言吃习惯不觉什么,秦枫食之无味,草草填几口便放下筷子,走到女儿桌旁坐下,再细看一番。
饭后,知言又问了方太君及家中诸人都可好,听闻大家都如常,也觉心里甚慰。再闲话几句,她请叔伯兄长早早休息,也是赶了几天的路,明天出殡,还有得忙。
秦枫带着秦昭送知言回灵堂,一路上父女都无话,静寂夜色中,踏着碎步缓行。时有下人迎面碰上口称“大奶奶”,态度毕恭毕敬,知言微点头。
秦枫觉得女儿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夜之间长大,心酸不已,轻揽着知言的肩温声问:“孟家小子对你可好?这府里的下人真都当你是主子?平日行事可有刁难?跟为父不用瞒着。”
知言莞尔一笑,娇嗔道:“父亲,我怎么会瞒你。故去的太婆婆和夫君对我都很好,原他身边的人都放了出去,奶娘一家也撵到外头让单过,太婆婆更是把家底全交给我,下人们也都听我的话。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枫这才笑得自然:“那就好。”秦昭在旁面上虽不显,心中乐不可支。
再行几步便到灵堂外,檐下挂着素白大灯笼十数个,照得院中亮如白昼,依稀可见屋内人影。秦枫顿住脚,为知言整理衣领:“回去吧,为人子媳孝道居首。”
知言点头,再看一眼秦昭,转身抬步走进屋。秦枫父子眼望知言进屋,才折返回客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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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中孟焕之盘腿坐在草垫上,面对房门正与一名青年交谈,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知言,指是来人介绍:“娘子,此乃韩兄。”
韩世朗听言回头,他身着白色素锦袍,面目如往昔,俊朗清秀,眼中含着笑意,轻唤:“弟妹”
知言福身称:“世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韩世朗笑得别有意味:“哦,弟妹原也记得见过我。”
知言微笑颔首:“记得,我共见过世兄两回,第一次是祖父六十大寿时,第二次便在两年前陕甘边界。”
韩世朗皱眉思索,轻拍脑门:“过了若干年,不曾想弟妹倒是记性好,你那时理应在稚龄。我与敞之兄首次会面便在秦府,一恍眼,七年过去了。”
知言回答:“是,我当时才五岁。”
孟焕之在旁静静听着挚友与小娘子对话,嘴角微噙笑,因连日熬夜,面色清减,眼眸愈发深遂,因出声说:“安臣,索性要多住几日,不如改天细聊,今日你也早些歇息。”
韩世朗翻身站起来,轻拍孟焕之肩膀:“修远言之有理,我真有一两样事要与你细细说来。”他又与知言告别,才翩然离去。
灯光下,孟焕之瞧着知言盯着屋外若有所思,唤她走近,拉起知言的手,孝服下皓腕生生瘦了一圈,佩戴着祖母所赠的白玉手镯上下晃荡,他只轻叹:“辛苦了”
知言摇头道:“不辛苦,夫君也同样守着。”
孟焕之微点头,让知言回到灵右,屋中只听得烛火轻微劈啪声。两人陪伴孟老太太的灵柩在孟府的最后时辰,明晨起灵抬棺出门,孟府中再无老人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