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必有充足水意,妖猎森林树高百丈不为奇,可想而知下面是何种情形;这座山谷地势矮,且有一条宽近千米的大瀑,湿气更足。ww..
山石坚似金铁,瀑布后的洞府不知如何形成,也不知何时形成,总之它就躺在那里,非但宽阔幽深,里面还颇为干燥清爽。
侠少爷站在洞口附近,身前是水花撞碎在岩石上的弥漫烟朦,身后是幽远宁静的爽透怡人,心情却无端有些沉重。
不是因感慨而沉重,而是纯粹的重。
自那道声音出现,他便有了这种感觉,心脏比平时重了百多倍,沉甸甸压在胸口位置往下坠,压迫着空空如也的胃,仿佛要把里面无用武之地的胃液挤出来,经过食道喉管,从嘴里吐出去。
带着遏制不住的憋闷与烦乱,侠少爷望着那个一直知道其存在却没有见过其摸样的老人,久久不能开口说话。
燕不离侧跨半步,眼中带着凛然站到侠少爷身前,让素来讨厌这种被呵护姿态的他感觉到几分安全。侠少爷回过神,心里忍不住想这个老东西到底还是要死了,死得正是时候。
“老夫死在这里,合时,合地,所以最合适。”
对着匍匐满地的咔吧族人,那个身体好像开了无数个破洞的老人眯缝着眼睛说道:“族里的事情,师妹以后多费点心。”
老妇半躬着身子,用比面对师尊还恭敬的姿态说道:“师兄放心,一天还活着,我就为族里效劳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慷慨激昂足以点燃热血的话,侠少爷非但没有慷慨激昂热血点燃,反倒突然打了个冷颤,好似中了什么诅咒一样,阴冷无比。
比老妇更老的老人点点头,就像是某个藏身与冥界的神接受了人间子民的祭品。褐斑灰锈的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随后抬起了头。
抬起了头,便看到了侠少爷,还有他身前的燕不离。
“嗤!”
一道剑光照亮周围,也照亮了燕不离凛然的眼。还有侠少爷格外苍白的脸。老人的目光如同带有某种无法抗拒的吸附力量。让他的灵魂好似要从身体里飘散出去,再不能回归。
直到燕不离出剑,森森剑意将那种阴冷连接拦腰斩断,侠少爷才从痴呆中惊醒。勃然失色。
“神心老人,你想做什么!”他大喝道。
“不错的孩子。”
老人深深叹息着,声音仿佛一股被无数石头缝夹住的风,需不断嘶鸣挣扎,才可吐得出来。
“当年老夫曾对令祖说。你身上有股天运之力,若栽培得当,将来必可成为族中大器,甚至有可能给三族带来造化也未可知。没想到他听了这番话之后,非但不允老夫带你修习天心之术,还把你当成真的花一样圈着,再不肯放出来。”
老人说道:“令祖一代枭雄,这件事情上竟如此糊涂,着实让老夫失望。”
燕不离寒声叱道:“神心老人。你若再敢对口出不敬,休怪燕某无情。”
老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一直望着侠少爷,连连摇头。
侠少爷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说道:“前……前辈言重了。晚辈感激您如此着重,可是我怎么能……”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就好像那个被赋予了维护武林正义使命的稚口少年,只有惶恐与激荡难以平复的心情。
“感谢老夫……嘿嘿。恐怕未必啊!”
老人呢喃的声音如自语,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极其邪恶的光。好似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现出原形;只是瞬时间他便回复如初,侠少爷却几乎魂飞魄散,“娇容”也为之失色。
“你……”
侠少爷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情,身体不自禁地想要后退,却只能死死贴住冰冷的石壁,哪里能逃得出。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异常,就连正对着老人面孔的燕不离也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怪,待听到少爷的惊叫时再回头看,却发现老人毫无异状,根本看不出有何变化。
非要说的话,他似乎比刚才变得更加衰弱,身体上散发着一股死意,如实质。
“少爷……”
没有察觉到任何神通波动,燕不离总不能随意朝对方出手,他的目光望着老人,嘴里却对侠少爷说话,想问问有何不妥的地方。
“我没事……好像没事……”侠少爷自己都弄不清怎么回事,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懂得了什么,其它再无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放心吧,老夫因为失望,一时有些失态。”
老人朝侠少爷说道:“这次遇着你,老夫发现那道原本就稀薄的天运之力变得几不可察,联想到此番猎妖使之乱,老夫以为此祸无可化解,咔吧燕尾两族为天道所弃,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听着这番话,洞府中人齐齐变了颜色,不是因为两族命运,而是因为他将两族命运与这个不太能让人看重的少爷联系在一起,多少有些不忿。
侠少爷神情紧张,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虽一向自视甚高,可也明白自己断没有挽救两族与水火的本事,心里想老鬼你既然大义舍生,最多我感激一番就是,何苦用这种事情来压我。
老人残破的身躯抖动着,好似发现了什么高兴的事,又仿佛发现什么让他觉得后悔反思的事,感慨的声音说道:“老夫当年终究不够果断,若能坚持本心,把你偷出来……事情或不至于此。”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场中每个人都变得与侠少爷一样,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侠少爷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心里不停咒骂你个老东西不是好人,这么龌龊的事情也想得出。
“好在天意难违,天道难测,你终究还是走了出来,恰好在这个关头出现在这里,又恰好遇到老夫,更恰好……”
话音中断了一会儿。老人接下去说道:“自从进了这个洞府,老夫就发现,你身上那股本已死寂沉沉的天运之力有了复活的趋势,何其大幸,何其大幸啊!”
不管侠少爷与燕不离作何表情。老人回过头。朝咔吧诸人严厉说道:“你等记住,这里的人死了谁,都不可以让他出事,绝对不可以。”
偌大的洞府一片寂静。片刻后响起应和,语气恭敬而虔诚。
老妇应声后抬起头,目光从侠少爷身上掠过回到老人的身上,眼神似有疑惑。
“师兄……”
老人朝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管那些。总之要护得他安全。”
老妇没有说什么话,默默低下头去。
眼前这一切让侠少爷傻了眼,心里忍不住想神心老人被诩为有窥破天机之能,被咔吧族人奉为神师,难道他说的是真的?我真是奉天之子?
思虑中,剑光无声消散,燕不离朝老人拱手,诚恳说道:“多谢神师。”
他不关心老人的话是真是假,只确认此老对少爷没有了恶意。自然就放松下来。
老人闻声回过头,发觉了两人的神情变化,干枯如死木一样的脸孔抽动了几下,好似在微笑,又仿佛在叹息。
“不要多想。更不要自持,尤其不能遏制本心。”
他说道:“记住老夫的话,所谓天运之力,只是一种牵引。可能指的是你,也可能是将来会与你有所牵连的某人。只需顺应,不可强求。”
“有天运之力的人并不绝对代表着什么,或许还不止你一个,然而不管怎么讲,起码你能够与天道搭上关系,不像我等这样碌碌之辈,千般算计万般打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侠少爷听得云里雾里,目光时而清澈纯净,时而混沌迷茫,一时三变,竟没有定形的时候。
老人说了通真假莫辨的话,似觉得心满意足,慨叹道:“想不到,老夫临终之日竟还有看到这一幕的机会,所谓造化难测,天意弄人,大抵便是如此。”
言罢,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燕不离身上,眼神透出一丝怜悯。
“可惜了,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