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遗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对那两个曾经害得他们枉死恶棍的记忆只能用刻骨铭心来形容。
虽然那两个人只是在接踵摩肩的人群中说了两句话, 依然被五感极为灵敏的陆拾遗给捕捉到了。
当听到那两个声音并锁定那两张仿佛似曾相识的面孔时,陆拾遗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那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些日子以来,与原承锐的感情越深厚的陆拾遗在原承锐的询问中, 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夫君,派人偷偷拿下那两个人, 这是两个该千刀万剐的恶棍,即便是死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自从与爱人重逢以来,从不曾见到气怒到这样一种程度的原承锐想都没想的点头应承下来。
大兴朝皇室也有自己培养的暗卫——就潜伏在这大得仿佛一座小房子似的龙辇里——原承锐只需轻轻叩击自己面前的桌案,就会有人把陆拾遗刚才的要求办得妥妥当当。
眼见着原承锐想都不想就用指关节叩击桌面的陆拾遗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欢悦的笑容。
她伸出自己的手与原承锐放在桌面上的十指紧扣,然后用一种近乎起誓的郑重态度, 望着原承锐说道:“等到回宫以后, 我会告诉你, 我为什么说他们即便是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原承锐低头了望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一眼, 同样满脸正色地说:“不管娘子回宫后想要告诉我什么, 只要是娘子你说的, 我都听、都信。”
陆拾遗定定的看着这样全心全意信任着自己的原承锐,唇角上翘的弧度忍不住又上扬了几分, “看样子,我那一声锐傻傻,还真的没有叫错!你这样不管不顾的把我的话奉作纶音,难道就不怕我哪天, 不怀好意的把你卖了吗?”
“卖就卖吧,到时候我会帮着娘子一起数钱的。”原承锐大笑着把陆拾遗搂入怀中,在她脸上重重烙下一个响亮的颊吻,“不过娘子记得给我找一个好人家啊。”
“不知夫君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好人家呢?”陆拾遗笑吟吟地看他,一副我已经彻底看穿你套路的表情。
“一个有娘子的好人家。”原承锐满脸认真地看着陆拾遗说道:“因为我只能在有娘子的地方,才能够活下去。”
陆拾遗眉眼弯弯的看着原承锐叹了口气,“你都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了,我还怎么舍得把你卖出去?”
“那就让我做娘子的非卖品吧,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守在娘子的身边,哪里都不去。”眼睛里满溢深情之色的原承锐一面说,一面低头吻住了陆拾遗的双唇。
心头仿佛有一团温热的火在暖洋洋烘烤着她全身的陆拾遗眨巴了两下眼睛,轻笑着伸出双手揽上了原承锐的后颈,用同样缱绻异常的声音说好!
陆拾遗和原承锐到陆府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山人海。
在万众瞩目下,这位入主坤宁不久,就分娩下一对龙凤胎的陆皇后在丈夫大兴皇帝的陪伴下,乘坐着龙辇,风风光光的在陆氏宗族族长和父母亲眷的恭迎中,进入了陆府的大门。
例行的君臣三跪九叩大礼结束以后,当初因为女儿痴傻而被妯娌排斥,公婆不喜的朱氏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在皇帝女婿的亲自搀扶下,踩着彩绣辉煌的轿凳,下了龙辇,朝着他们款款走了过来。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抱了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漂亮女官。
陆德正夫妇一面心情复杂的感受着旁边妯娌亲眷们羡慕嫉妒交加的目光,一面挺直背脊,在陆氏宗族族长和族长夫人,也就是他们父母的带领下,朝着女儿女婿以及他们的小外孙和小外孙女迎了过去。
今天是整个陆氏宗族的荣耀。
也是他们夫妻的荣耀。
陆拾遗和原承锐还有两个孩子一直在陆府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在陆氏宗族族人们的依依不舍中离开了陆家。
期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今日这样的场面彻底感染了的缘故,在陆拾遗要和原承锐离开的时候,朱氏居然拉着陆拾遗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就仿佛今天才是她女儿出嫁的日子一般。
陆拾遗虽然心里颇有几分无奈,但是也能够理解。
她在众多心思各异的眼神中,环抱住自己的母亲就是好一阵的安慰,而原承锐也在旁边做了一回实打实的神助攻,特地准备了一块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给朱氏,说朱氏想念女儿的时候,就能够畅通无阻的去坤宁宫与女儿团聚。
陆氏宗族的族长,也就是陆拾遗这具躯壳的祖父虽然早就知道陆拾遗与原承锐这位新帝的感情十分深厚,但是他却没有料到这对至尊夫妇的感情居然已经深厚到了这样一种程度,这无疑让他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作为一只颇有眼力界儿的老狐狸,他已经从原承锐对陆拾遗那超乎寻常的看重态度中,看到了陆氏一族辉煌无比的未来。
只可惜,尽管他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陆拾遗和原承锐却未必会如他的意,毕竟,相比起所谓的裙带关系,他们还是更看重能力。
从陆府出来以后,陆拾遗和原承锐带着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仪仗队伍,换乘小轿,朝着护国公府所在的方向行了过去。
他们早就打算好了要去一趟护国公府,但为了不给护国公府招来更多的嫉恨,他们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前往护国公府。
此时的护国公府,因为原承铮的离去,而静谧了许多。
因为原承铮托付和为了避嫌的关系,原承铮的新婚妻子这些日子一直都跟在护国公夫人身边——今天因为女儿家的缘故,更是独自一人回娘家去了——与她一起坐卧起居,而这也就导致了堂堂一朝国公,在儿子离去以后,只能面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用餐的窘境。
特别是听到那些因为皇后省亲而引起的喧嚣声时,护国公更是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酸楚和唏嘘。
要知道……就在一年以前,他还拥有一个幸福无比的家。
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护国公府总管在看到护国公那几乎潸然泪下的模样后,心里也颇有几分感慨之色。
作为护国公府的一员,他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护国公府的诸多变迁,也最能够理解护国公此刻的复杂心情。
就在他琢磨着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让自己从小服侍到大的主人回转心情时,一个小厮脸面涨得通红的狂奔进了正房内。
心里本来就攒了一团无名火无法泄的护国公见此情形,抓起八仙桌上的一个酒壶就要砸,谁知那小厮是个机灵的,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为什么会如此神情激动的跑到正房来的原因告知了准备让人把这小厮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的护国公听。
护国公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他双眼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的看着小厮问道:“你刚刚说、说谁来了?!”
“公爷,小的刚刚说得是圣上和皇后娘娘!圣上和皇后娘娘回家省亲来了!”小厮用他那堪比说书人的腔调大声对护国公重复道。
护国公双腿忍不住的就是一软,“圣上和皇后娘娘回家省亲来了?好……好……好……快!快去佛堂把夫人请过来!就说,就说圣上和皇后娘娘回来了!他们回家来了!”
护国公显然对小厮说的这个家字极为青睐,一连重复了好几回,原本还打算重责小厮二十大板的他更是一改初衷的让老总管重重的嘉奖于对方。
就这样,护国公一边吩咐,一边一路小跑的狂奔到了自家的侧门口。
刚刚小厮特意强调过圣上为了不引起轰动,特意带着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和小公主等在了侧门。
这是何等的体面!
这是何等的荣幸!
嘴唇都止不住在哆嗦的护国公一看到原承锐那张熟悉的脸时,眼泪差点就从眼眶里涌出来了。
自从独子原承铮上了战场以后,他的身体里就仿佛生了根脆弱无比的神经,稍微刺激一下,就会让他情难自控的红了眼眶。
“圣上……娘娘……你们真的是……真的是太胡闹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过来呢……”
护国公语无伦次的念叨着原承锐和陆拾遗,但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此刻的狂喜之情。
原承锐和陆拾遗就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般的对着护国公亲亲热热的叫了声爹。
护国公虽然嘴上迭声说着使不得,但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无比的堪比天上的那轮红日一样的闪闪光。
这时护国公夫人也收到了消息,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赶过来了。
护国公夫人一看陆拾遗那张熟悉的脸容和她那一声熟稔亲昵异常的娘亲,眼泪就如同开闸了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打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把陆拾遗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她用力把陆拾遗抱在了自己怀里,“你们今天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娘亲忘了吗,今天是女儿节啊,新出嫁未满三年的女儿都要在今天回娘家的,”陆拾遗伸手擦掉护国公夫人面颊上的泪水,“还是说娘亲您嫌弃我了,不欢迎我回来了?”
“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的,娘亲什么时候说过嫌弃你了,你愿意今天过来,娘亲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护国公夫人亲昵地用手指头戳了下陆拾遗的额头。
她是真的没想到陆拾遗居然会在今天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拖家带口的带着她的丈夫和儿女们出现在护国公府。
她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护国公夫人,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把自己当做是护国公夫人的女儿看待了。
这如何能不让护国公夫人满心动容和喜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