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略一想,就瞧出沈奕昀此举的妙处所在,他这一本,无疑是在逼皇上尽早表态。
在人心惶惶的当下,众朝臣勋贵都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看他到底是否有削藩之意。而皇上那边,即便有此意也须得等机会,如今却不是最佳时机。
皇上是个极聪明的人,做事求一击制敌,时机不对是不会动手的。
所以现在他决不能露出苗头,只能驳回沈奕昀的折子。
问题是皇上说话是金口玉言。他这一表态,今后就不好在提削藩的事了——难不成身为帝王,还能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沈奕昀虽是走了一步险棋,却当真是让皇帝无从还击的。
云想容轻捶他胸口一下,又是喜欢又是担忧:“你也不怕皇上就此恨上你?”
“恨我又如何?他一时半刻不能将我怎样。”他做了出头鸟,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是皇帝所为。那么皇帝要安抚天下人的计划就落败了。
虽明白沈奕昀说的是实情,云想容仍旧蹙了眉。
沈奕昀搂着她身子摇晃,笑道:“你只管安心,我有分寸。暂且斗不过他,难不成哑巴亏也不能给他吃一些?就如同你与云明珠,我与他的仇恨也是化不开的。”
云想容自然明白。自昨日沈奕昀对她说了当年的事,云想容就已经暗自做了决定,若是沈奕昀今生与前世相同,都选择了复仇的路,她也定然会陪着他走到最后的。她素来不怕死,更何况是为知己而死?人活一世,总要为了什么搏一搏。她从前为了母亲而搏,今后就要为了沈四而搏。
“那么今儿晚上应当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只管去坐席就是了,皇上存着想要安抚云家的心,对咱们自来不会差了。我想晚宴上马家人不会出现,多半是五堂姐作陪。到时候也轻松一些。”
“你说的是。”沈奕昀笑道:“我的人的确回了我,皇上并未曾告知马皇后和太后。可见这一次皇上对安抚天下人的重视,咱们只管去虚耗着时间就罢了。”
事实上宫里的晚宴也当真如云想容所猜想的那般,皇上对云敖只表兄弟结义之情,给足了云敖体面。云敖也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皇帝不但当点赞了孟氏温柔娴淑,教子有方,还夸赞云传宜的字写的好,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亲赏了一方常用的端砚,将云博宜羡慕的眼睛直。
最后皇上又着重关心云想容:“听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前儿还遭遇了那样危机之事,如今可无大碍了?”
云想容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皇上,臣女无大碍。”
“那就好,你是咸宁的宝贝疙瘩,算起来,咸宁既与朕有八拜之交,你也算得上朕的贤侄女,往后也要多入宫走动才是,一则陪伴太后,二则也可以与几位公主和柔嘉长公主多走动。”
云想容垂行礼道:“是。”
皇帝又吩咐夏辅国:“去吩咐御膳房那群狗奴才,给沈云氏预备血燕来,今儿晚上的菜她八成吃不惯。”
云想容忙行大礼:“多谢皇上赏赐。”
“不必如此多礼,朕说了,今日是家宴,不过是要与你父亲叙叙旧罢了,你身子重,默存,你也多照看你媳妇。”
沈奕昀扶着云想容,笑着应是。
这厢一派祥和之际,却有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店门外许久,终究还是带着宫女转身离去。门前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见夏辅国正端着福禄寿喜的盖盅而来,忙道:“夏老爷,才刚柔嘉长公主在门前站了又一会子了,到后来却没吭一声的就走了。您说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夏辅国回头看了看寂静的院落,随即转身各赏给小太监一个爆栗:“不改问的别问,难道你那腔子上脑袋嫌重了,想摘去?”
二人忙摇头行礼,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御花园中,柔嘉长公主只带着一名贴身伺候的宫女,踏着月色,缓缓走向后头的柿子园。
她如今心里的不平静,必须要在寂静无人之处慢慢消散了,才能回慈安宫去继续承欢太后膝下。否则她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找机会去杀了云想容那个贱人。
尉迟凤鸣对云想容的一片苦心,到后来却换来前途尽毁,还落下了残疾。
而她呢?却只能默默的收起对他的深情,只充当朋友的角色,做他的解语花,做他的红颜知己。
他的满腔爱意,被云想容弃如敝屣。
她对他的情谊,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只有陪着她度过无数夜晚的绢灯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悄悄地流过多少泪。
现在是尉迟凤鸣最低落的时候,他没有了官职,断腿接上后,虽然不影响他的功夫,走路却还是有些跛。她身为长公主,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就算见了害他如此凄惨的仇人,也无法去帮他报仇……
眼泪不自禁的落了下来,柔嘉长公主不必急着擦拭,因为夜晚的御花园里安静的连鬼都不愿意来。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尽情的宣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