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称呼杜月香为“贱人”,竟连一丝情面都不顾了。
林诗意扬着下巴道:“李妹妹是公子的义女,公子疼爱她,这我能理解,但我家表姐也是父母生养,在家中是掌上明珠。公子为了给李妹妹出气,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表姐下手,来日传出去,公子名声必定会有瑕疵。”
蒋毓冷笑道:“事情是我做的,你不必拉上我女儿。至于真相如何,咱们现在弄个清楚,省得你诬赖我冤枉人。”
他话音未落,已经转过头朝杜月香走去。
杜月香出尽了洋相,一屁股坐在地上,在丫鬟的伺候下正喘气平息,蒋毓却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声音也很冷淡:“都给我退下,我有话要跟这贱人说。”
众丫鬟见他面色冷厉如寒玉,都呆了一呆,忙鱼贯退了下去。
蒋毓这才居高临下看着杜月香,却一言不,只解下随身配着的短剑,“嗖”的一声,将短剑抽了出来。
杜月香错愕抬头,正对上他冷厉的眸光,随后就见短剑寒光凛凛,不由得胆战心惊,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蒋毓冷笑:“不想干什么,只想问你一声,刚才你真是腿滑,还是存心算计?我好心提醒你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欺骗,你若说了假话被我瞧出来了,我立马划花你的脸。”
杜月香身子瑟瑟抖,很想跳起来逃跑,但眼前俊美如仙的男子冷峻起来,气场竟十分强大,压得她不敢逃。
林诗意见他这般护着蕾儿,气极反笑:“拿着短剑逼供词,蒋公子可真厉害呀。”
蒋毓置若罔闻,依旧冷冷睨着杜月香,一字字的道:“你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我寻思着,再怎么的,你也不可能跟我相提并论。以我的地位和如今的能力,就算划花你的脸,也没人会跟我追究。相信我,我真不是说假话。”
冷哼一声,接着道:“你还这么小,若脸被毁了,终生都毁了,不见天日。想一想你今后的凄惨日子,啧啧,我都要为你叹一口气了。”
杜月香年纪还小,哪里经历过这个,听了蒋毓的话,一颗心直往下坠,其后彻底崩溃了。
她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嗫喏道:“是……是我嫉妒李小姐跟齐公子关系好,生了恨意……”说着止住话头,嘤嘤哭了起来。
蒋毓“哦”了一声,冷笑道:“我女儿跟谁来往,与你有什么关系?”
杜月香哭着道:“齐公子前途不可限量,我一直都知道的,我很想跟他走近一些,但他只跟李小姐亲近,我实在气不过,想给李小姐一个教训罢了。”
随着她这番话,众人都将目光投到齐崇光身上了。
齐崇光瞬间成为焦点,大吃一惊,阴着脸睨了杜月香一眼,冷笑道:“表叔说得没错,你真是个贱人,下贱至极,无耻至极。”
杜月香一听先是一愣,等回神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更凶了。
齐崇光乃是未来的太子殿下,在世人面前,一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深受赞誉。
如今却破口大骂,显然是气极了才会这样。
被他当着众人指着鼻子骂,自己将来还有什么前程可言?说不定不止自己蒙羞,家里人也要被连累。
蒋毓见她这样,倒是觉得快意了,这才将短剑收起,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林诗意,冷笑道:“事实就在眼前,你可服气了?”
以蒋毓的心性,以林诗意今天的表现,蒋毓其实猜得出这件事儿不止是杜月香的手笔,也许跟林诗意还有几分关系。
他跟林诗意虽然没照过面,但却瞧得出林诗意的相貌,有几分像林旭东。且林诗意称呼齐崇光为“表哥”,身份呼之欲出。
这么一推断,蒋毓自是能猜出林诗意的身份。
今儿个闹成这样,杜月香可算是毁了,若再逼杜月香,她未必会将林诗意供出来。
再者,林诗意参没参与且另说,但她是林旭东之女。蒋毓与林旭东同时名列“京中四公子”,平时来往甚多。
念在林旭东的份上,他不能一丝情面都不留。
故而,他并没有将林诗意牵扯进来,但林诗意的言行,他却是看不下去。
开口问一声,不吐不快,也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林诗意被蒋毓盯着问,脸上白一阵青一阵,低下头无言以对。
蒋毓见她倒还知道识时务,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语带深意的道:“就这样的贱人,这种货色,还敢算计我女儿,跟我女儿争锋,简直是痴心妄想。”
顿了一下,又道:“做人还是要厚道点,害人终害己,老天长着眼睛呢。”
林诗意脸色铁青。
蒋毓这番话,看似在批判杜月香,但林诗意不知怎的,却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觉得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自然不会跳出来再跟蒋毓辩驳,只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她受杜氏教导,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今儿个杜月香已经丢尽了脸面,自己辩无可辩。
事已至此,只能就这么罢手了。来日的事,来日再打算。
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鹿死谁手呢?
林诗意深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总有一日,自己还是能将李蕾儿踩下去的。
不提林诗意心底的算计,却说蒋毓语重心长告诫了林诗意一番,便回过头走向蕾儿,笑着道:“你没事吧?”
蕾儿这时已经缓了过来,点头道:“没事了。”定定盯着蒋毓,露出崇拜的神色,拍手道:“刚才义父救了我,又给我报了仇,真威风,真神气,真俊朗,真男人。”
蒋毓听着小女孩软语称赞自己,唇边笑容微深,心底也涌起一抹欢喜。
齐崇光就在蕾儿身边不远处,将这番话听个正着,气得半死,明白蒋毓在她心目中地位与众不同。
蕾儿叹了口气,又低声道:“义父,你这么好这么厉害,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惜你年纪比我大,要不然,我长大了一定嫁给你。”
童言无忌,便是如此了。
蕾儿之前经过千柔的告诫,明白自己绝不可能嫁给蒋毓,但蒋毓深得她心,故而这念头,也就一直念念不忘了。
她这番话声音并不高,只有近处几个人听到了。
齐崇光看着蕾儿的脸颊,脸上阴晴不定,心中腹诽不已。
她可真厉害呀,走到哪儿都能有男孩围着她转。刘修文就不必提了,之前在田庄,还叫那个半大小子“秦哥哥”,如今更好了,连年纪大一轮的蒋毓都调戏上了。
这种小丫头,父母是怎么教导出来的?
蒋毓却是微微一笑,看着那与千柔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目光中闪过一抹温意,旋即道:“多谢你青睐我,我挺开心的。”
刘欣怡抬头偷瞄,见他凝视着蕾儿,神色有几分幽远,一颗心登时酸酸软软的,目光中微微流露出一丝怜惜。
她自然知道蒋毓是在透过蕾儿,看佳禾郡主。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偏偏不被命运厚待,得不到心中所爱。本是最美好的年华,他却孑然一身度过,来日只纳妾不娶妻,让人一想起来,就要心疼怜惜,忍不住代他难受起来。
蒋毓出了片刻神,很快察觉刘欣怡在瞧着自己,愣了一下,回望过去。
目光交织的瞬间,刘欣怡脸上瞬间起了红霞,忙娇羞低下头。
她容色绝美,这么一低头,仿佛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风姿绰约,竟有几分妩媚之意。
蒋毓不由得怔了一下,那一刻,只觉得她美得惊人。
这是一个与千柔完全不一样的女子,但她有自己独特的气韵,行事作风也与千柔截然不同,但她并非不动人。
之前搂着她腰的场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软绵如柳的腰肢,当时不曾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有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
蒋毓咳嗽一声,低声道:“刘小姐,你介意我的过去吗?”
刘欣怡惊得呆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冒出这一句来,但仍旧立刻摇头道:“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介意他的过去呢?如他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怎么可能没有点风花雪月?更何况,蒋毓心慕之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
她只会怜惜,绝不会庸俗到觉得他惊世骇俗,痴念有夫之妇,不是一个好男子。
人生在世,唯有心不可勉强,情不可自控。
这种滋味,她感同身受,因为她对他用情至深。
即便他拒绝娶自己,但她就是忘不了他,割舍不掉心里的情愫。
蒋毓凝眸瞧着她,见她毫不犹豫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唇边笑容微深。
之前他出手,脑海里所有的念头,都是不能让蕾儿和她栽进河里,绝没有轻薄她的歪念。
如今却是觉得,上天给了最好的安排。
他凤眸微微一眯,唇边笑意微深,瞬间流转出万千光华,声音虽低,但一字字清晰入耳:“既然不介意,以后的路,与我一起走吧。”
如果可以,他其实也盼着如千柔所说,得一知心人,携手共度一生,品尝一下两情相悦的美好。
之前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失了,没有人能令他再次动心动情。
如今瞧着她,他竟然愿意去尝试,愿意真诚对待一个女子,试一下自己是否能拥有幸福。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最开始与她相见时,他对她印象并不好,但之后一日日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个女孩进退有分寸,心里有成算,单凭她这份聪慧,绝不惹人厌烦。
往日印象不错,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愿意对她负责,愿意试着忘记过往,与她携手走下去。
他会给她正妻的名分,至于之前纳妾之事,只在谋划,并没有成真。
娶了她之后,纳妾之事,自然会作罢。
倘若他能将心底的情愫放下,那自然是最完美的。
如果不能,他也会终生尊重她,一心一意对待她,保全她正室的尊严,绝不会再纳旁人。于女子而言,这该是最想要的吧?
刘欣怡整个人呆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她听错了吗?蒋毓竟然开口,让自己陪他一起走。
这是什么情况?是因为他搂了她,不得不负责?还是,他心底对她有了一丝感觉?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问。
经历了最初的困惑,她心底油然生出一抹滔天的喜悦来。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缘故说出这番话,他肯放低姿态,肯要她,于她而言,真是喜事一桩。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他,哪怕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淡然,但心底的情丝,早已经尽数落在他身上了。
她本以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嫁的男子。
不曾想,还能有这么出乎意料,又让人狂喜的变化。
就算明白他可能还没有放下佳禾郡主,她也不在意。
人生在世,哪里能十全十美,将好事占尽呢?无论他心里想着谁,只要他愿意娶她,她就心满意足。
未来的日子很长,如果能陪伴在他身侧,她有信心将他的心一点点占满,成为他心目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心中仿佛有花儿绽放,面上也灿烂起来,露出了欢欣又娇俏的笑容。
这笑容落入蒋毓眼里,令他越确定,这个女孩年纪虽小,但人却是很豁达的。
能娶她,是自己的福气。
人生在上,每个人的际遇不一样,情缘也截然不同。
他们的开始,不是很美好,但倘若两个人肯一起努力,多往前看,未必不能情投意合。
这么一想,似乎整个人的心境都开阔起来了。
两人这一番交谈,彼此心底的感触虽然多,但用的时间其实挺短的。
旁人都被蒋毓刚才凌厉的手段震慑住,还没缓过来,根本就不敢靠近。
离得近一些的,只有蕾儿和齐崇光罢了。
蕾儿一团孩子气,根本领会不了他们言语中的深意,早将目光投向杜月香,瞧笑话去了。
齐崇光年纪倒是大一些,但也是情窦未开,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心中觉得没劲,便走到蕾儿身边,与她一起瞧向另一边。
杜月香被蒋毓恐吓了几句,吓得魂飞魄散,万幸的是心中理智却没有尽失,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并没有将林诗意扯进来。
饶是这么着,脸面也丢尽了,加上又被齐崇光辱骂,杜月香情知来日自己必定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人,心中绝望,一直坐在地上没起来,哭哭啼啼无法止歇。
林诗意一则觉得丢脸,二则怕牵连,不敢走过去。
但人是她带来的,又是她的表姐,置身事外根本就不可能。
林诗意便只能忍着气,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低下眉眼,令人瞧不出她的神色。
蕾儿眯着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侧向齐崇光道:“难道你没话对我说吗?”
齐崇光一头雾水,错愕道:“我该跟你说什么?”
蕾儿皱眉道:“你怎么还来问我?杜月香算计我,都是因为你呀。”
说着围着齐崇光转了一圈,嘿嘿笑了一下,接着道:“想来在她眼里,你长得俊美,身份又贵重,她必定早对你生出想法,想嫁给你呢。”
齐崇光扬起下巴,脸上慢慢露出笑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完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明知道眼前这小丫头片子跟自己不对盘,问这个做什么?自己找骂吗?
自己真是晕头了,话赶话的,竟然问起她这种问题。
果然,就见蕾儿斜睨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杜月白瞎了眼,品味差,我眼可没瞎呢。”
齐崇光气得吐血,心底又有一种奇异的“早猜中了”微妙感觉。
蕾儿叹了一声,摸着下巴接着道:“看来看去,还是我义父好,可惜不能嫁。”
齐崇光脸色白,心里没来由生出一阵邪火,赌气道:“是是,你义父好,有什么值得现的?我有几个表妹,薇薇和林表妹,都愿意跟我好。”
蕾儿嗤笑一声,斜睨着他不说话。
齐崇光眯眼:“你这什么表情?”
只听得蕾儿道:“薇薇自是不错的,但你那林表妹,爱缠着你这一点是真的,但为人真不怎么样,也只有你拿来当成宝罢了。”
顿了一下,以很坚决的语气道:“你的眼光,跟杜月香差不多,差劲得让人不忍直视。”说着便瞧着齐崇光,目光中露出一丝鄙夷来。
齐崇光心里那个气呀,身子都抖了起来,跟她厮打一场的念头都有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丫头其实是自己的克星。
算一算,自己跟她对上,竟是落下风的时候多一些。
自己今后能扭转这局面吗?能将她压下去,将她也气个半死吗?
齐小公子心里有些茫然,隐约感觉到,机会有些渺茫啊。
两人斗嘴的当口,玉欣公主带了一大群人,哗啦啦走了过来。
林诗意见主人来了,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忙打叠起精神,柔弱无助的看着玉欣,虽然没说话,但一双大眼睛蕴含了多少委屈和无助。
玉欣却根本瞧都没瞧她,直接向在这里伺候的侍女道:“还愣着做什么?杜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都快断气了,还不将她送回家跟家人告状,等着本宫做什么?”
来的路上,玉欣早听侍女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玉欣眼里容不得沙子,又是真心疼爱蕾儿,自然瞧不上装神弄鬼的杜月香,一开口就赶客。
侍女们自然也鄙夷杜月香小人行径,但身份有别,不得不费心伺候。
如今做主子的了话,她们还迟疑什么?立刻有两个眼疾手快的侍女行到杜月香身边,将杜月香拖了起来,掩住嘴拖了出去。
玉欣这才觉得如意了,向目瞪口呆的小客人们道:“好了,已经没事了,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一下,又道:“说起来时候也不早了,该用饭了。你们若是想继续在这儿游玩,自也是可行的。若是没什么心情,不如一起用饭,歇息一会儿,下午再来坐船也成。”
众人一则心有余悸,二则的确有些饿了,都愿意先去吃饭。
一行人便结伴而行,随着玉欣去用饭。
林诗意心底酸涩无比,却不得不保持笑容,也随在人群里,默默往前走。
事已至此,杜月香的名声肯定是毁干净了,但她自己的脸面还是得要的。
为自己着想,心底就算有再多怨气,也得死死忍下来。
她心底想得很明白,但整个人却再难打起精神来,吃饭时食不知味,下午游湖时,旁人叽叽咕咕,她却落了单,一直沉默寡言。
旁人都罢了,她本就不在意,唯独齐崇光一直在跟蕾儿嘀咕,旁若无人一般。
虽然那两人谈话之际,一时这个气红了脸,一时那个恨得跺脚,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们两人组成了自己的小世界,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这个认知深深打击了林诗意,加上今天的变故,令她整个人垂头丧气,沉寂下去了。
玉欣得知蒋毓搂了刘欣怡的腰,抽空拉住蒋毓,打算挤兑他一番,让他负责。
蒋毓却不等她开口,立时就将愿意娶刘欣怡为妻,且不会纳妾的意思表达了。
玉欣自是大喜过望,连带的,对杜月香的厌恶竟略微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