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意灰头土脸回家时,杜氏早从杜月香那里得了消息,知道她们想算计人,不想却被刘欣怡、蒋毓给破坏了。
这就罢了,杜月香竟然扛不住蒋毓的威胁,承认自己有心算计。
可以预见,今日之后,杜月香的名声坠入谷底自不必说,杜氏满门也会蒙羞,抬不起头来做人。
杜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之后,几乎都要气疯了。
林诗意的计策,在她看来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关键是那跳出来的人使坏,一点颜面都不给,这才令事情无法收拾。
掐指算,当其冲让她记恨的,自是蒋毓无疑,另一个则是刘欣怡。
蒋毓乃是庆元公主之子,又跟太子齐逸峥是至交好友,无论如何,都不是她能动的。
蒋毓这笔账,杜氏只能记下来。
至于同样插进来的刘欣怡,自是被她辱骂了千百遍,想着等女儿回来之后,跟女儿好好谈一谈,问明刘欣怡的身份后再作打算。
林诗意进门后,避了旁人,抱着杜氏一阵哭诉,末了抽泣着道:“娘亲是没见表哥那样儿,只要李家那小丫头一出现,表哥眼里就没有旁人。他们闹归闹,但两个人自成一个圈子,旁人根本插不进去。表哥还骂我,让我以后跟李丫头说话时注意些,不要含沙射影,让人不痛快。”说到这里,泪水流得更凶了。
见女儿哭成泪人一般,杜氏又心疼又恼恨,忙好言安慰一番。
等林诗意平静了些,杜氏方才道:“这次你的计划是很不错的,但运气不好,这才失败了。没事儿,咱们以后好好谋划,母女同心多花点心思,你祖母也是站在你这边的。一家人一起努力,一定能将李家那丫头压下去,令你表哥只跟你好的。”
林诗意叹气,眉眼间蕴着挥之不去的忧愁,声音很沮丧:“李丫头如今也有心眼了,跟我斗时竟能不落下风,表哥又只顾念着她,我如今心里茫然得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杜氏见她神色灰败,似乎萌生退意,不由得大惊,忙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表哥一时糊涂,觉得那野丫头没大没小说话有趣儿,这才在她身上多花了点心思。等他年岁大了,自然知道你姿容绝丽,性情温柔,才是他该喜欢的女子。”
说着叹了一口气,痛心疾的道:“你想一想那野丫头的模样儿,难道你甘愿让她攀上太子妃之位,将你踩下去吗?”林诗意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住了。
说实话,怎么可能甘愿呢?论亲疏,她是齐崇光的表妹,彼此关系本来就该亲密一些。论身份,李蕾儿身上倒是有个郡主的虚衔,但自己乃是林王妃的侄女,自己的祖父是大将军,父亲是将军,比起李蕾儿,根本不差什么。
至于自身条件,林诗意更是万分自信,觉得自己乃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才女,眉眼生得好,来日必定是个美人坯子。
反观李蕾儿,不过是乡下出生的小野妞,长得黑胖蠢丑,跟自己没法儿比。
倘若对手强一点,那自己还有可能输得心服口服,但李蕾儿这种对手,若被她比下去,真是让人无法承受,光是想起来就要吐血。
杜氏见她眸中浮现出一丝炙热,知道女儿心底的不甘愿被自己挑起了,暗自满意,又加了一把柴:“你跟她走到今天这一步,虽不至于说撕破脸了,但来日必定不可能和睦。她若得了太子妃之位,得了你表哥的心,来日必定百般折损你。娘亲不会害你的,趁着如今有机会,按娘亲的意思做,你才能坐享荣华富贵。”
林诗意听了这番话,渐渐重燃斗志,点头道:“娘亲说的是,刚才是我想偏了。”
杜氏见她想通了,露出笑容道:“你放心,娘亲会帮你的,下次你表哥再来,娘亲定然会让他对李家那丫头生出芥蒂的。”
林诗意眼前一亮,脸色也晴朗起来:“娘亲最厉害了,我相信娘亲出手定然是不凡的。”
杜氏颔,唇边带着一抹自得,眸光却锐利冷淡,一眼望去,似能噬人一般。
千柔一直在照顾瀚儿,吃过午饭,才得知蕾儿在池边生了意外。
因为蕾儿并没有吃亏的缘故,千柔心情便没有怎么起伏,再者,是旁人有心算计,跟蕾儿并没有关系,千柔自是不会说蕾儿什么,只让她以后多多留心。
月白将蕾儿、齐崇光聚时的事情一一说了,千柔得知蕾儿如今能与林诗意分庭抗礼,心底生出几分欣慰,同时也有点伤感。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跟林府的人好好相处,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蕾儿并无过错,是林诗意自己起了心思,非要掀起风雨。
倘若林诗意以后收手,她不会再计较。倘若不肯,那她自也不会闪避,也不会让蕾儿退缩。
于千柔而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犯了,悉数奉还,绝不当肉包子。
因为林诗意跟蕾儿关系处不好的缘故,千柔心情有些沉闷,等到临走时,从玉欣口中得知蒋毓已经决议娶刘欣怡,不再提纳妾之事,不免又惊又喜起来。
她亏欠蒋毓良多,一直盼着蒋毓能放下心结,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今蒋毓终于愿意做出尝试,刘欣怡又是一个知进退、有分寸的佳人。
两人成缘后,蒋毓如果肯付出真心,这世间必定会多一对佳偶。
眼前飘过蒋毓清润的笑容,千柔忍不住在心底许下了殷切期盼。
惟愿岁月静好,君与佳人两情相悦,一生美满。
本以为蒋毓答允娶妻,接下来便万事顺遂,不想还是起了风波。
蒋毓并不是一个拖泥带水之人,当晚回家后,立刻向父母提出要娶刘欣怡为妻。
庆元公主一听就变了脸色,等到得知刘欣怡虽然是世家女,但不过是刘愉的堂妹,父亲早已过世时,她脸色越难看起来了。
庆元公主心里另有打算。
之前蒋毓没回京时,庆元所有心思,都用在期盼儿子归来上。
等到蒋毓终于回来了,却直接去了东宫,庆元又盼儿子回家来。
后来齐逸峥遇刺,蒋毓深受重伤,去了锦绣园,庆元整天潜心祈祷,觉得儿子能痊愈就心满意足了。
等到蒋毓伤好了,跟千柔道别时,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竟然挺和谐的。庆元忍不住生出念头,觉得儿子跟千柔,并不是不相配。
尤其蒋毓回了公主府后,决口不提娶亲之事,对于准备好的侍妾看都不愿多看,庆元气恨之余,咬牙想了个计策,想离间千柔和李靖行,好满足儿子的心愿,将儿子与千柔凑成一顿。
她费尽了心思,千柔、李靖行却都不肯按她谋算的路走,弄得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差点没气昏过去。
其后,蒋毓依旧十分固执,不愿娶妻纳妾,庆元恼怒之下,便将自己曾经找过千柔的事情尽数和盘托出,一心盼着儿子能死心。
等到蒋毓答应纳妾,庆元先是不情愿,其后进了一次宫,恍然现,不知不觉中,明珠公主已经十二岁了。
庆元其实一直都盼着儿子娶贵女,最好也当驸马去,但显荣帝子嗣不旺,存活下来的皇子只有四个,至于公主,倒也有几个,但生母地位低微,自身也不出众,在庆元心目中,自是配不上儿子的。
唯一一个出色的,只有明珠,但年纪的确不相配。
见明珠已经娉娉婷婷,如含苞待放的小荷花一般,庆元不免就起了心思,觉得纳个妾也不错,先混几年,等到明珠公主大些,儿子心也定了,直接跟明珠凑成一对最好。
所谓得陇望蜀,这山望得那山高,便是如此了。
她打算得好好的,妾室人选都定了,蒋毓却回来说自己要娶妻,明媒正娶,且以后只会守着那女孩过一辈子。
庆元一听,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将儿子捶一顿。
等回过神来,她忙拉着儿子劝说。
无奈蒋毓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自是不肯被她牵着鼻子走,直接说了,刘欣怡他一定要娶,绝不让步。
庆元见他这样固执,越觉得郁闷,便说自己让一步,愿意让刘欣怡进门,但只能为妾。
蒋毓自是严词拒绝,说给父母三天时间考虑。庆元答应最好,大家皆大欢喜,若是不肯答应,他就去寻齐逸峥,直接住进东宫,托东宫的管事打点婚事。
搁下了话,蒋毓直接撇下父母,抬腿走了。
蒋驸马倒是心疼儿子,有心成全,再者上次他陪着庆元闹了一场,拉着李靖行,竭尽全力也没能将李靖行说服,反而自讨没趣,颜面尽失。这事儿蒋驸马印象深刻,觉得自己不能太自以为是了,不然必定会吃亏。
无奈庆元不肯松口,还反过来将刘欣怡骂了一顿,说那必定是个狐媚子,不然,岂能令蒋毓色迷心窍?话赶话的,她连玉欣都埋怨上了,觉得都是玉欣在中间牵线,才将事情弄成这样。
庆元越说越气,次日等蒋毓去了衙门,也出门去了玉欣的住处。
碰了面,庆元立刻指着玉欣,责怪她不安好心,将刘愉的穷酸亲戚塞给蒋毓,见不得蒋毓好,说刘欣怡必定是个心机女,不然岂能令蒋毓神魂颠倒?又透露自己心目中已经有了好儿媳人选,就是明珠公主。
庆元态度不善、来势汹汹,玉欣自是十分气愤,当时就跟庆元大吵起来。
论身份,庆元虽然是长辈,但两人同为公主,齐逸峥又即将继位,气势上,玉欣竟要强一些。
另外,玉欣性子其实也挺泼辣的,根本不怕庆元。
两人对着吵了一个时辰,不欢而散。
庆元去后,玉欣越想越气,便直接来了锦绣园,将此事告知。
千柔得知庆元不愿让刘欣怡进门,瞧上了明珠,登时外焦里嫩,觉得庆元真不是能以常理推断的。
儿子都二十多了,好不容易松口愿意娶亲,且刘欣怡根本就不差,乃是世家女,长得出挑人品也好,未必就不能配上蒋毓。
抱孙子有望,换作旁人不知多开心,偏偏庆元又生出幺蛾子,非觉得还没长成的明珠更好一些。
这种人,真是极品得让人无话可说。
千柔叹气,陪着玉欣说了一顿庆元的歪话,泄一番,才向玉欣道:“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
玉欣沉吟道:“我打算进一趟宫,求父皇给蒋毓和欣怡赐婚。”
蒋毓再好,年纪跟明珠不相配,怎么能配成一对呢?
等到明珠再大几岁,蒋毓都三十了,画面太美不敢想。
再者,蒋毓如今有了意中人,于明珠更不公平了。
明珠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在蒋毓这棵树上吊死。
庆元异想天开,玉欣可不愿奉陪,也不信显荣帝会由着庆元胡闹。
千柔沉思半日,摇头道:“想来姐姐出马,蒋公子自己又情愿,皇上肯定会成人之美,但若皇上赐婚,庆元公主表面上不得不应,但心底肯定更不舒服了。”
她敲敲桌子,又道:“结亲要和和气气的,结两姓之好。若庆元心有不足,必定会将怒气都撒在欣怡身上。儿子是她养的,娶个碍眼的媳妇放跟前,将来必定会闹的。过日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一辈子的事。到时候,最为难的,必定是蒋公子。”
玉欣一脸难色,沉吟道:“你这话也有道理,但庆元姑姑最是固执,决定了的事情,一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千柔微笑道:“我心里倒是有一点拙见,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一下,若是你觉得可行的话,就先试一试。”说着,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玉欣越听目光越亮,静静听完了,忍不住赞叹道:“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便是妹妹了。倘若妹妹是男子的话,必定能当个儒将。”
千柔揉着帕子道:“姐姐如此夸赞,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这些想法若有不足,姐姐只管添一些。另外,此事我们尽力而为,倘若庆元公主肯回心转意再好不过,倘若不肯,那还是得劳烦姐姐进宫一趟。总而言之,蒋公子好不容易才肯迈出一步,咱们无论如何都该成全他和欣怡。”
玉欣点头道:“我心里的想法,跟你差不多。若能劝服庆元姑姑最好,若不能,无论如何,都得让表弟如愿以偿了,至于婆媳关系,容后再考虑。”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将细节敲定,玉欣这才笑眯眯离去。
次日,玉欣便让人将蒋毓叫来,告诉他先消停几天,不必跟庆元吵闹,自己有法子让庆元回心转意。
蒋毓正头疼不已,得知玉欣肯出头,自是谢了又谢。
玉欣也不瞒着他,直接将主意是千柔想的告知,令蒋毓先是一惊,其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跟千柔无缘无分,但千柔在他心目中,始终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如今,自己的婚事,她不避嫌插进来,显然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样的女子,叫人如何能不感怀呢?
只是这次很奇怪,他心底除了感激感慨外,之前那一种求而不得、痛彻心扉的感觉,竟淡了一些。
这并不是代表他已经放下千柔,但能有一点改变,应该还是不错的。
就这样吧,慢慢努力下去,说不定能将千柔封存在记忆深处,转而跟刘欣怡两情相悦。
那是她期盼的,他也愿意试一试,给自己一个拥抱幸福的机会。
千柔跟玉欣敲定了方案后,因为主场在玉欣的公主府,千柔倒是不需要操什么心,依旧过得平淡从容。
直到十天后万事俱备,千柔带着瀚儿,跟着上闺学的蕾儿一道,进了公主府。
等到了之后,蕾儿拉着薇薇去了学堂,千柔则与玉欣一道说笑。
热闹了一阵,就有侍女进来报,说是庆元公主携着蒋毓进来了。千柔便将瀚儿递给一旁的绯红照顾,与玉欣一起出门迎接。
照了面,见庆元、蒋毓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千柔、玉欣也不在意,依旧保持着笑容。
彼此寒暄几句,庆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瞥了千柔一眼道:“哎呀,原来佳禾郡主也在呀,这倒热闹了。”
昨儿个,玉欣让人给庆元公主府下了帖子。
庆元跟玉欣吵过一场,本不想走这一趟,无奈拗不过蒋毓,只得过来了。
人虽然来了,但她心里并不舒服,再者,这几天蒋毓虽然没再提婚事,但一直沉着脸,更是令庆元如鲠在喉,很是烦恼。
千柔回了一礼,仿佛没听出她言语中的冷意一般,如常微笑道:“玉欣姐姐说家里的戏班排了出好戏,特意请我和公主品评一下。”
玉欣颔道:“不错,我请姑姑来,就是为了这个。”
庆元心中有事,闻言皱眉道:“本宫可没这份闲心,你们自己热闹吧,本宫得先走了。”
“且慢,”千柔淡淡一笑,挑眉看着庆元,声音很从容,“来都来了,公主何必急着走?玉欣姐姐安排的这出戏,是我跟玉欣亲自请人编的,保管是公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再者,俗话说戏如人生,公主好好品一品,说不定能品出不一样的滋味。”
庆元挑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好大的口气,好,本宫就留下来瞧一瞧,看看你们到底在弄什么鬼。”
见她应了,千柔与玉欣不由得相视一笑。
旋即,玉欣便道:“请姑姑进屋坐一下,等那边戏班子准备好了,我们即刻过去。”
庆元扬着下巴,傲娇点头应下了。
一时进了屋子,见有个身着杏色衣衫的女子坐在窗下,正在做针线活儿,见他们进来,连忙红着脸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