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时候,寨里来人取走了碗筷。徐中因为谈起贵生的事,心里也不大痛快,没像往常那样和卢渊说闹,坐着出了会儿神,就早早摊开地铺睡下了。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晨光从窗格外斜射进来,像在地上洒了片碎金。卢渊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穿戴整齐,站在桌前微躬着身熄灭油灯。
徐中打着哈欠爬起来,把被褥随便卷成一团,堆在墙角上。
他看了看卢渊,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点着灯睡觉,怕黑?”
卢渊眉头一皱,正要去拿茶杯的手收了回来,半晌答道:“不是。”
徐中理了两下头发,好奇心越发旺盛,挨到旁边,伸头瞧着他表情,口中追问道:“那是为什么,难不成有钱人家都有这个习惯?”
卢渊这次没再说话,只转过头看着他,虽看不出多少怒气,冷然神色间却散发出一种无形气势,让徐中不由自主吞回话头。
徐中向来识趣,嘿嘿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这都三四天了,估摸着奉天寨那边也该有消息了,让姓孙的知道咱们骗他,麻烦可又大咯。”
他嘴里说着麻烦,脸上却不见多着急,许是玩儿命也和挨打一样,熟能生巧了。这阵子以来,徐中从鬼门关里不知绕了多少回,已有些见怪不怪。
卢渊的反应更是冷淡,哼笑道:“草莽鼠辈,不足为虑。”
这时候,门外忽响起脚步声,门锁被人打开,五个魁梧结实的寨兵闯了进来。
带头的使个眼色,另外四人便即上前,把徐中他们拖出门外,不由分说塞进了一辆马车里。旁边有百来名骑马的山匪围绕,每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一副横眉立目如临大敌的模样。三寨主孙二威也在其中。
徐中不懂武功,唯一能打的卢渊也一身伤病,对方倒不担心他们途中逃脱,便没再拿绳索绑着。徐中这回也算安分,见这阵仗,知道多半是奉天寨来了消息,自顾坐在车里盘算主意。
马车颠簸着向前去,耳边不时传来马蹄声,以及众匪扬鞭时粗犷野蛮的呼哨。
徐中趁人不注意,掀开车帘一角偷看了两回,都是才一伸头就被喝骂回来,只得放弃。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来。
孙二威叫手下把两人带下车,徐中才看清四周是片郁郁葱葱的山林,面前略为平阔的空地上,已站了五六十名身着藏蓝劲装,头系绑带的汉子,一眼望去,俱都背负长刀,孔武有力。
后方竖起的竹竿上,高挑着奉天寨黑色的寨旗。
徐中被飞虎寨喽啰粗鲁地推向前,见这场面不禁叹了口气,道:“奉天寨才来了这么几个人,光衣服好看顶什么用,能打才行。我看他们这回是输定了。”
他身旁的卢渊却道:“不见得。”
徐中奇怪地转头看他一眼,更加压低了声音:“你看飞虎寨这边少说有一百人,两个打一个,总不至于打不过。”
卢渊抬了抬下巴,示意徐中看前面:“对方虽然人少,但个个身强力壮,下盘稳健,是武人里百里挑一的好手。以一敌二,并非不可能。”
徐中眯缝着眼睛细看,仍有些半信半疑,说道:“飞虎寨要来换回他们老大,派出的一定也是精锐,身手差不了。”
卢渊笑了一声,道:“土匪再怎么强悍,也仅只会好勇斗狠,乌合之众罢了。反观奉天寨阵列整齐,队伍中竟无一人嬉闹,显然训练有素,要比飞虎寨强得多了。”
徐中细一对比,发现果真如此,未待开口,孙二威已扛着大刀策马上前来,朝对面瞥了一眼,老实不客气地高声喝道:“韩铮怎地不来,派你们这些虾兵蟹将糊弄你爷爷,当了缩头乌龟不成?”
身后众匪爆发出一阵哄笑,不少人吹起口哨,或七嘴八舌地挑衅辱骂。
奉天寨阵中却不见有什么动静,就如同一枚枚钉进土里的木桩,动也不动。
徐中忍不住咂舌道:“好家伙,骂他祖宗十八代都不抄家伙干架,也忒能忍了。”
“倘若被对方一激就怒不可遏,那才是阵前对敌的大忌。”卢渊仔细观察着对面由几十人组成的阵列,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惊奇,“那个韩铮能把一群土匪训练成这般模样,倒有几分能耐。”
过得半晌,飞虎寨众匪骂得累了,声浪稍落。对面的年轻头目才双腿一夹马腹,向前踱来几步,讽笑道:“区区小事,何劳寨主亲自出马,我们这些人就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