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一听,大惊失色,连声问道:“夫子,你要走了吗?要去哪里?”
方君论苦笑一声:“前日我家中得知消息,知我在涟漪书斋开馆授徒,家父便派了人寻来,务必要我回家。我家中人口虽多,父亲却只有我一个孩儿。待要置之不理,又不忍老父一把年纪,还要辛苦支撑。更何况我离家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要叶落归根。”
小*中不舍,眼望着方君论,泪水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方君论一看,也是不忍,忽然心念一动,说道:“小花,我见你如今终日闷闷不乐,不如和我一同回去,散散心也好。我家虽然不及司徒府尊贵,但饮食起居,也不会委屈了你。”
小花大喜过望,从小听夫子讲大江南北的各种奇闻异事,早就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亲历亲见,今日若能出了司徒府,离开金陵城,真是连番变故之后,最大的一件乐事。
这边阿桃闻言,虽觉不妥,但看小花眉飞色舞,竟是好久未曾这样展眉开怀,心下踟蹰,待要阻挠,又不知如何开口。
方君论看着阿桃脸色有异,心知唐突,毕竟司徒千金比不得寻常人家,自己虽然与小花有师徒情分,毕竟身为男子,忙笑道:“罢了,罢了,夫子我说笑了,小花马上就是大姑娘,也该准备出阁的事情了。跟着我这个野人东奔西跑,成何体统。”
小花听夫子如此说,一张小脸早沉了下去,又听到夫子说自己要嫁人,心中一痛,却是想到了天青哥哥。
小花经了这大半年的事情,终于明白人生在世,又岂能尽如人意,昔日任性之情减了好多,心知就算求方君论带上自己,父亲也绝不会同意,便不再坚持,黯然点头。方君论见了,心中也是难过,说了一两句,告辞而去。
这里小花回到房中,却是辗转难眠,天大地大,自己却要终日郁郁在高墙之内,不得展翅翱翔。这才明白为何当年回金陵城的途中,父亲感慨自己不能身为男儿。脑中想着,满心愤懑,忽地一拍小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已是暗暗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小花自己梳洗了,便要出门。阿桃见她精神奕奕,心中宽慰,也不阻拦。小花来到书院,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等到家中的马车走得远了,才一溜烟往市集而去。
来到市集,并不理会熙熙攘攘商铺中各色水粉玩意,只把那少年的衣裳买了几套,又买了一顶小小的毡帽,和一个靛蓝色的包袱裹在了一处,走到街角,又拿出一锭大银来,买了一批枣红色的小马。马贩子见她衣裳光鲜,倒是狠狠敲了一笔。
小花牵着小马,来到一处无人的空旷地带,自己驾了小马,按着耶律贤那日所教的,慢慢练习,直到黄昏,方偷偷牵了小马,寄养于一农户家中。回府后,只说与夫子话别,旁人也不怀疑。连着三四日,日日研习马术,马背上上上下下,也是娴熟的很了。
又过了几日,方君论打点好各色行装,来司徒府拜辞。周宗得知此事,已派人封了一份厚礼。方君论见了小花,眼眶一红,携了小花的手,缓缓嘱咐道:“小花,夫子与你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才能相见。南唐如今已是风雨飘扬,他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如果日后金陵有危,你可到无锡来寻为师。”说罢,潸然泪下,启程去了。
夫子走后,小花又静等了两三日,这夜好不容易挨到夜半,见家中众人睡熟了,才偷偷换好衣裳,留下一份书信,说想去无锡探望夫子,叫家人切勿挂念,勿需寻找,只等自己到了无锡,便会回信报平安。自己蹑手蹑脚出了房门,从假山后取了藏着的包裹,爬上墙头,翻出了司徒府,又牵了一早栓在墙根下的马儿,片刻也不敢停留,打马飞奔,竟是追方君论去了。
小花在马背上起起伏伏,望着金陵城离得远了,方才勒马回头,只见四野星沉,一轮弯月如勾,回头望去,却见前方大路蜿蜒迤逦,莽莽苍苍,终于轻叹一声,纵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