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加利福尼亚州太平洋海岸公路上,开车与秦晓相撞身亡的那个华裔,名字就叫做季林。
只是‘弟弟’这个称呼,她是第一次听说。
森林湖,是季逸所建的那所福利院的名字。
而此时,她才知道,属于他心中真正的那片森林湖,只是一个留在照片上的永恒笑容。
季逸,季林。
他是他的弟弟,是他唯一的手足血亲。
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是为何而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津津。
只差一点,她就要告诉他了。
告诉他,她并没有犯过那样的一个错误,她身上所背负的人命,除了秦遇,再无他人。
心口一阵杂乱的猛跳,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速度几乎令她干呕。
还好,她死死咬着嘴唇,不由后怕,还好她还没有说出口。
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开始,又要以何种方式来结束?
她腿上摊着那本相册,许久,竟一动也不能动。
季逸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南风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他走近两步,看见了她腿上的那本相册。
季逸脸色剧变,几乎是想要冲到她身边。
可南风听到脚步声,整个人猛地一颤,然后抬起头,就这一眼,季逸便再也移不开脚步。
她眼中,是死水一般的冰冷沉寂。
季逸嘴唇止不住的发抖,看她半晌,却只能勉强喊一喊她的名字:“南风......”
南风静静看着他,手指慢慢合上了相册。
他想试图靠近,可她的声音像是死了一样没有感情:“别过来。”
他只能停下,站在她身侧几尺开外。
南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办公桌前,将手里的相册放回桌上,转身,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季逸喉结滚动,目光灼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风看了他一会,去饮水机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清水喝进喉咙里,迅速在心脏的位置上凝结成寒冰。
她转身,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忍着胃里酸涩的恶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就是撞死你弟弟的人的?”
季逸看见,她握着水杯的手指,骨节处已经变成了青白色。
他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平静的回答:“从你第一次去竹苑找我做治疗。”
南风看着他,然后嘴角弯了一下。
“季逸,你够狠。”
“南风!”他试图解释,却显得慌乱而苍白:“我没有!我并不是故意接近你,更没想过......”
“我知道。”她打断他:“是我先招惹的你,可是......”她眼中溢出残忍的笑意来:“可是你为什么不说呢?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非要睡过之后,再来看我此时有多落魄狼狈?”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一步一步,诱她入局,直到她终于能如他之前所言,看清了自己的心,了解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更确认了他对于她的意义之后,再让她看清这面目疮痍的事实和真相。
他怎么可以这样!
季逸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南风,嘴角明明挂着笑,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哀戚绝望到了极点,她身子剧烈的抖动,那是一个人在痛哭的不能自抑的情形下,才会发出的颤抖。
可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这样目光寒寂的盯着他,无声的颤抖着。
季逸声线嘶哑的如同一把破旧的铁锯,他说:“南风,我不恨你,甚至努力让自己不去怪你,无论如何,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件事,你们都有过错,到头来,各负命运的审判,各为各的错误付出代价,所以,我靠近你,同你一起,没有丝毫想要报复或是泄愤的念头,你已经为自己犯过的错受到了惩罚,我......”
南风目光如炬,他无法再说下去。
这些话,她相信。
可是,他们之间,却再也不能有一个结果。
她有她一直想要守护的人,既然已经开始,便不能再停下。
许久,南风说:“季逸,我们两清了。”
季逸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南风嘴角的笑意没有丝毫的破败与裂痕,她说:“如果你从一开始便实话对我说,或许,我能什么都不在乎,但是现在不行了。”
季逸的心如坠深渊,拳头攥的死死的,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南风说:“为什么你要骗我呢?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两样,可你竟然都做全了,当初聂毅成是,现在你也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咱们之间,就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季逸听到自己的声音,犹如孤魂野鬼般气息游离:“你是说,我们分开?”
南风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我们,从来也没说过在一起。”
她说完,便从他眼前走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未顿。
季逸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她的脚步声,一步步,远离,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