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是我的祖母。我是夏目贵志。你好,你也认识……祖母吗?”
“祖母?”椎名京被这个称呼惊得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那也就是说,眼前的少年是玲子的儿子的孩子,他是玲子的孙子。
椎名京记忆中的夏目玲子是一个美丽的十六岁少女,他无法将“玲子”和“祖母”这个称呼联系到一起,这样怔了两分钟之后,椎名京好像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这个神社会变得更加破败了?
为什么斑一开始好像不认识他了?
为什么……十六岁的玲子会有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孙子?
因为这个八原并不是十五岁的椎名京回到的那个八原。
哪怕站在同样的地方,他也不可能再看见同样的风景,再也见不到同样的人——因为现在和过去隔着几十年时光。
十五岁的椎名京敌不过时间。
十六岁的椎名京依然敌不过时间。
一个只能回到“现在”,一个无法回到“过去”。
椎名京愣愣地看向斑,心存侥幸地说:“斑……玲子她……还活着……对吧?”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椎名京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果玲子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从来也没有尝试过联系他?
正是因为这样的猜测,椎名京才从来都不敢再回到八原来——他害怕只要看见与记忆不同的风景就不得不承认时间的力量。
快乐的、悲伤的、热烈的、安静的……所有一切记忆中的画面,两人牵着手走过的路,两人一起看过的风景,两人曾经期盼过的未来……那所有的记忆都将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冲刷得什么也不剩下。
哪怕玲子拒绝了他,他也不想要听到玲子的死讯。
如果不去看、不去听,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就可以告诉自己,玲子过得很幸福。
只不过,那幸福和“椎名京”毫无关系。
斑不自在地扭头回避了椎名京的注视,可还是觉得被那双眼睛盯着的地方不舒服,干脆转过身走开了几步。
椎名京深吸一口气,看向夏目贵志,极力控制着情绪,想要让自己能表现地平静一点。
“夏目……贵志先生……请告诉我,玲子……玲子她……”
夏目贵志隐约明白了对方想要问什么,对方眼中的悲伤几乎都要倾倒出来,他第一次觉得将要说出来的答案那么残酷。
“对不起……”
“够了……我知道了……”
椎名京立刻伸手制止夏目贵志继续说话,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底升上来,刺穿了他整个人,荆棘一般蔓延开来,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的脚钉在地上,想要转身都办不到。
他疼得无法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扯到了伤口,血与泪一起流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从他每一寸骨中剥离,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
椎名京艰难地抬手遮住了眼睛,抽噎着说,“不要……看我……不要看……对不起……”
对不起,玲子。
对不起,来的这么晚。
对不起……
一直都想要再见到玲子,哪怕玲子爱上别人也没有关系——
不是。
并不是。
根本就不是。
他根本就不希望玲子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会是另一个人,不希望陪着玲子度过一生的人是别人,可是,他这么地无能为力,从头到尾,他又为玲子做了什么?
就连吊唁……也来的这么晚。
整整四十年……
他跨过的那段时间,玲子已经走过了全部的人生。
斑听到压抑的哭声,回头看了一眼,用尾巴扫了扫夏目贵志,头往外撇了一下。
夏目贵志会意地点头,静悄悄地跟着斑走了出去,将这里让给了失声痛哭的少年。
神社外,夏目贵志好奇地问:“猫咪老师,那是谁?他不是妖怪,为什么会认识祖母?”
斑心里也一团乱麻,干脆变回了招财猫的模样,往夏目贵志怀里一蹦。
“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他认识我的玲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了!他走的那么突然,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啊!可恶——!”
夏目贵志把往外蹦的斑按回来,迟疑着说:“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因为……他那么的……悲伤啊……”
斑丧气地趴了下去。
“……那当然。因为他深爱着玲子啊……”
“咦?!”夏目贵志大吃一惊,“那就是说……他是……”
斑过了会儿才低声说:“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会跟玲子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玲子总是笑着……别看京那家伙看起来柔弱,他的剑术连大妖怪都会害怕……后来有一天,玲子被土蜘蛛抓去了,我得到消息赶去救人的时候,土蜘蛛已经被那家伙的火焰烧成了灰。玲子说,京回家了。后来我们都不在玲子面前提这个名字了。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啊啊啊,烦死人了!”
夏目贵志越听越疑惑,忍不住回头远远看向神社。
猫咪老师的意思是……神社里的那个少年,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祖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