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男女如织流,擦破春衫袖。
谁人能想到,今夜歌舞升平的杭州,不久前才接受过战火的洗礼,城中难民成灾,饿殍遍地?
人类便是这么奇怪的物种,当决定了要做某件事之后,所缺者只有两样,要么勇气,要么理由。
于多数而言,理由甚至比勇气还重要几分,诸如心烦意乱了,便借酒浇愁,春风得意又要喝酒行乐来庆祝,不悲不喜之时,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小酌以怡情。
由此延伸一番,杭州百姓遭遇涂炭的池鱼之殃,正需要一场元宵盛宴来抚平战争所带来的创伤,而方腊新建永乐朝,正需要这样一场普天同庆的盛事,来彰显他的无上功业。
虽然杭州百姓仍旧有些敌视建都杭州的方腊南朝,但在元宵之夜,是敌是友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此时或许才有人会想起一个问题来,无论是杭州百姓,还是方腊圣公军的人,其实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如果不是朝廷逼迫,方腊或许也不会掀起这场起义,如果不是方腊的攻打掠夺,杭州百姓也就不会遭殃受祸。
所以说这场战争其实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在政治家的眼中,对错根本就是可以随时忽视的东西,他们眼中没有对错,只有是否有价值,价值是否够大,仅此而已。
无论是普通军士还是杭州百姓,显然他们并没有太多政治家的天赋和想法,于是这个元宵夜果真融融恰恰,处处和谐美好
苏牧和陆青花本意也是出来走走转转,感受一下往年杭州城的热闹气氛,当然了,他们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需要私底下去处理一下,最起码将二人相关的一些消息,通过大光明教预留的暗号和渠道,传递出去。
不过他们的计划并没有太过顺利,这才到了半路,便遇上了永乐朝新封的金芝公主和驸马爷柯引。
柯引的真实身份乃是水泊梁山军的高层好汉,曾经掌管钱粮大权的小旋风柴进。
苏牧并没有必要瞒着陆青花,因为眼下柴进就是他们的保护伞,哪怕苏牧的后背上没有与燕青一模一样的师门花绣,柴进还是一样会担下苏牧和陆青花保护伞的角色。
倒不是因为柴进一如既往的乐善好施,仗义相挺,如今他也是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真不太愿意庇护苏牧二人,因为他已经成为了永乐朝的中枢官员,所以他很清楚圣公方腊一直坚持斩杀苏牧以示众的想法,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冒着身份被发现的危险来保护苏牧和陆青花。
因为他听说过苏牧这个人,朝廷此次十五万大军南下平叛,听起来便浩浩荡荡气势好不恢宏,可柴进却很清楚,无论北上伐辽,还是西南战蛮夷,甚至于远镇交趾,被诏安的水泊梁山的好汉们,都必须要打头阵。
聚义之初,他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将朝廷鹰犬当成恶鬼,而当他们被诏安之后,自己终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却又不得不温顺地服从朝廷的安排,做着飞鹰走狗的勾当。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绿林大豪侠们,居然低眉顺眼地被人当奴婢般使唤,却又因为朝廷的一点点封赏而春风得意,不得不说梁山是晚节不保,该丢的丢了,不该丢的也丢了。
这一次杭州平叛也一样,梁山的好儿郎们,自然是要在第一线充当炮灰的,因为朝廷之中许多人认为他们不过是毫无人性的草寇,根本就看不起梁山的汉子。
甚至有人还在大殿之上,向当今圣上谏言,说梁山空享编制和薪饷,却无法为国出力,只能是徒添累赘则已。
这也是大部分朝廷认识的见地和看法,梁山的汉子们没办法改变别人的看法,所以只能听从大哥及时雨宋江的吩咐,提前落了棋子,做足了前期准备。
这也正是柴进化名柯引,顺利进入方腊军的核心高层,并成为了方腊的女婿。
这个计划已经筹备了几个月,他绝不能因为苏牧“一不留神”泄露出去,而使得自己几个月来的忙忙碌碌和好几次惊心动魄差点要被揭穿,所以他非但不能杀人灭口,还要对苏牧保持敬意。
因为苏牧对杭州城所作之时,早已通过有心之人,传出了杭州,让北方的朝廷和南方的民众都知道,天灾或许无法避免,但人祸出现之后,便有人将救苦救难成为自家的本分。
很显然,在他们看来,当初还毁誉参半的杭州第一才子,如今已经得到了杭州百姓最大的尊敬和崇拜。
毫不夸张地说,虽然苏牧只不过是锦鲤营的都虞侯,但没有他或许杭州根本没办法死守那么久,早在方七佛倾囊而出的那一次,没有火器的帮助,杭州便早已陷入今时今日一般无二的惨淡下场。
柴进之所以反复思量这些事情,是因为他想弄清楚军师的意图,也希望自己跟军师一样,能够将苏牧的价值看得更清楚。
也只有将苏牧的价值看清楚了,他才能确定自己到底可以为苏牧冒几分的险,能够为保护苏牧而付出多少分的代价。
今夜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是柴进刻意在此将苏牧拦截了下来。
因为苏牧安心养着伤,又被方七佛和厉天闰安插的人手封锁了消息,以致于苏牧直到此刻都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着何种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