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夜风溜了进来,摇动了火把,掀起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便溺的臊味,仿佛对寒冷肮脏的大牢里隐藏着什么秘密,感到非常的好奇,想要窥视人类能够残忍到什么程度一般。
圣公军中的老卒、小标长常壮却没有听到这阵风声,他的脑子里呼呼的声音,不是甜美酣睡的声音,而是被榨干了氧分子的废气,带着他的生命力,被挤压出肺部的声音。
此时的他也只是出气多而进气少,他被吊在刑架上,身边的四位老弟兄已经被生生剥了皮,死得那么的触目惊心,死得那么的惊世骇俗。
他那血红色的昏暗视野之中,在他左边的那一位弟兄血肉模糊,像他们曾经吃过的剥了皮的兔子或者野鹿。
他还记得这位花名花雀儿的老弟兄其实也只有二十郎当的岁数,跟他一般是最早追随圣公和军师的一批老人。
他还记得花雀儿最喜欢喝飘着渣儿的浑浊黄酒,喜欢岁数大一些的丰腴女子,喜欢将一些花花绿绿的布头绑在手指上。
可眼下,花雀儿那英俊的脸庞早已认不出来,他的下唇已经被咬烂嚼碎,不是为了忍受超越了人类极限的痛苦刑罚,而是为了咬掉唇舌,保守自己的秘密。
如此英烈的举动,也彻底激怒了拷问他们的牢头,虽然那牢头也是他们熟识的老人,他们很清楚牢头的拷问手段是多么的让人心里发毛。
他和剩下的三位弟兄还没来得及效仿花雀儿,口中已经被塞进了布团,而后开始了痛入骨髓的噩梦。
常壮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汉子,对伤痛对死亡仍旧保持着敬畏,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因此而丧失骨气,哪怕遭受到何种摧残,他也只是紧闭牙关。
他也相信自家弟兄不会泄露石宝大头领的消息,可他最终还是判断错误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拥有着如石如铁的意志,在他右边的小牛奴见得花雀儿被摧残至死,终于扛不住心中的恐惧,将石宝将军的线索吐了出来。
然而结果也跟常壮预想的那般,哪怕吐露了真相,他们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
他并没有责怪小牛奴的意思,因为他没有资格要求这些弟兄做更多,没能保护好他们,本来就是他这个标长的错。
但还是有一件事情卡在了他的心里,比他所受到的严刑拷打还要折磨人,比身上七零八落的伤口,还要让他痛苦。
那就是王寅将军的不作为!
是的,这次将他们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宝将军的生死兄弟王寅将军!
他知道王寅将军已经被排挤出了圣公军的核心领导层,极其渴望能够重新得到圣公和军师的信任。
可他如何都想不到,王寅将军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厉天闰和包道乙的私生子包顾受到情报之后,他们从王寅的手中,夺走了常壮这个小队。
而王寅居然没有庇护常壮等五人,要知道当初石宝将军曾经公开在营区表示过,如果哪一天自己离开或者战死了,那么他的兄弟,就是王寅的兄弟,他的兄弟,就由王寅来照看。
可惜到了最后,王寅并没有照看他们,而是将他们交给了厉天闰和包顾。
如今厉天闰和包顾已经带领大队人马去追捕石宝将军,五个弟兄也被折磨死了四个,就剩下他常壮苟延残喘,他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老...老耿...给...我...”
牢头见常壮拼命眨眼,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过来将常壮口中的布团给取了下来,而后听到了常壮被抓进来之后第一次开口说的话。
他以为常壮要喝水,便取了一碗酒来,反正情报已经问出来,常壮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作为多年的熟识,哪怕职责所在,无法违抗军命,那么他活活将其他人拷问至死,但牢头老耿很清楚,无论是常壮还是其他死去的弟兄,应该都能体谅他的难处的。
常壮看着眼前那碗能够暂时让他缓解疼痛的烈酒,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积攒起力气来,朝老耿说道。
“我不要...不要酒,我要你给我个痛快!”
老耿面露痛苦之色,而后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他不能迟疑,因为他每迟疑一刻,常壮就要多受一刻的罪。
他将酒碗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取出了一柄弯曲的弧刀,绕到了常壮的身后,将弯曲的刀刃架在了常壮的脖颈上。
“兄弟,老哥哥对不住了!”
热泪滚滚而出,老耿的手臂肌肉开始虬结隆起,下一刻,常壮就能够结束这痛苦的余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风吹了进来,老耿正要转头,后颈已经麻痛起来,而后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老耿的身子慢慢软倒,却被身后之人轻扶着放在了地上,那人走到常壮的面前,紧拧着眉头,面色羞愧地看着常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