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澄净,笑容肆意,用着那样的神态和语气,他说他要赌一把,赌他日回来的那个灵鸢,就是,阿零…
而对面,站在堂下的夜福微微抿唇望着高位之上的他家殿下,心里想着的却是,即便那个灵鸢就是阿零,那就可以像这样,任意抹去前世的一切恩怨了么?
他不是殿下,所以他永远无法代替殿下作出决定。当年死去的魔族万千部下,那是殿下的部下,当年悲惨离世的清衡殿下,那是殿下自己的仇…所以,殿下的确可以选择放下所有,选择不再追究;而他作为一个局外人能做的只是旁观,作为一个属下,他能做的,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如何根据着主子的心意调整出适合的状态,才是他最该考虑的事情。
所以便是在这一日,夜福突然从心底里察觉到了,往日他一直觉得奇葩的佘青的所谓撮合之举,也许的确有她的道理…对于阿零和殿下的关系,或许佘青的看法才一直是正确的,他,才是那个反应慢了半拍的人…
殿下和阿零相处,从来不避嫌不害羞,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来,这样的态度不像是对着恋人,所以他从未怀疑过。可是今日,听着这样的话,看着这样的殿下,他却是全然感受到了殿下的心意,殿下的…喜欢。
这样的感情,超越了一切。那不是对孩子的宠溺,也不是对恋人的恋慕,更不是对亲人的情意,这份喜爱就像是包括了以上这所有的感情却又像是超出了这所有的感情,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人身上,至此,不择手段负尽天下便是舍弃了所有,也要得到。
所以才会有那一日,当殿下初次窥探到阿零神格的那一日,除了永生二字,除了相守二字,他的心里根本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念头…
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日,当殿下面对着让阿零回归神位这条无比艰难的路,当未来的一切充满了不定因素的时候,他却已经有了这样激动而喜悦的情绪,便是对着灵鸢,都能笑得出来…
咳咳,这样的念头一顺闯入脑海夜福突然觉得一阵恶寒,特别是再想到了阿零那张傻里傻气的包子脸时,更是冻得猛一哆嗦…
所以,这便是他家英明神武千万年来从未动过心的冰山殿下的品味么…其实,他家殿下心里一直喜欢的是呆头呆脑年仅十岁的包子零什么的,怎么感觉这么惊悚!咳咳咳,夜福再是恶寒了一把站在堂下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僵硬了一会儿,看得对面默默打量着他的昼焰行微微蹙起眉头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还一副神色凝重就像要他去死一样的表情,结果突然间就变脸了还扭曲成那样怎么看怎么滑稽…蹙眉之间昼焰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拿起手边的文件随意翻了一翻,他淡淡开口:“听大头说,最近你和佘青关系很好?”
“什么?”夜福立马不纠结了,猛一抬头。
“就是大头说你和佘青是一对…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还,还没有…不过应该会在一起…”
淡淡的问话语气波澜不惊,说者无意,听者却不是那么无心。抬眼偷偷打量着上位主子的神色,听见佘青二字的时候,夜福已是一瞬紧绷起了全身的神经,额角微微渗出冷汗来。
殿下素来心狠他从来都是知道的,方才殿下对他起的怀疑当真因为他的一句解释已经化解了么…其实按照殿下的心性,抓住他的软肋进行威胁才更加像是殿下的作风,莫非…
“既然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站在这里太占地方。”下一刻还没待自我意识过剩的夜福想完,昼焰行已是不耐烦的皱眉赶人,“你和佘青的事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随便你们怎么样,对了,还不能影响到阿零,其余随意,知道了就快点退下吧,退下。”
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挥着赶人,夜福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呆愣了又呆愣——那个,不威胁他么?不趁机利用?还嫌弃他占地方?尼玛这么大一间书房就摆了一张书桌他碍着他什么了?!
想着,夜福一边腹诽一边麻溜的往后退,退到门边关门的那一刻,却是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了嘴角,如今的他家殿下,似乎真的,很不一样了啊…
——
那一日严家别墅除妖,在异世空间打开的前一刻所有无关人员已经在结界中沉睡,待到战斗结束结界撤去,如同李怡然预料的一样,所有人都被抹去了一段的记忆,送回了自己家中。
每一个人对事件的参与度不同,消除的记忆部分也不同,李怡然等人从食堂接触到阿零关于妖怪的一番言论开始就被清除了所有记忆,严铭和严景则是保留记忆到了阿零出手对付怪物之前,以方便事后让刑侦队队员苏醒后的后续工作。
所有的一切善后都是百里容笙一人完成的,当时昼焰行已经带着昏迷的阿零离开,夜福伤重佘青也不愿留下,百里容笙主动担下了所有责任。这是五年来,佘青第二次和这个神情一贯淡漠的男孩儿打交道,第一次,他是敌人,妨碍她去救主子她差点死在他手上,这一次,他的身份却尴尬,非敌非友,却是对小主子的事格外上心。
这样的百里容笙让佘青有些上心,事后她甚至偷偷潜回严家和警察局打探过情况,结果发觉百里容笙条理清晰的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处理得非常好。佘青的心情有些复杂,对着这个让她觉得不那么简单的男孩儿。他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心思应该不难猜,但是他对主子的态度却是朦胧难懂,让佘青不得不在意了起来。
事件过后的第一个周末,那是清冷的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透着淡淡暖意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斜在红木书桌的旁边,桌前一袭银灰色风衣的男子长身而立,视线透过覆着淡淡水汽的玻璃窗,落在窗外一颗寒冬里落尽了树叶看着却是依旧蓬勃的小白杨上。
长指轻持着手机,里头传来的是他并不喜欢的声音。电话那头,严家老夫人强势而尖刻的话语已经持续了快十分钟,严铭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末了,尖锐的女声转为低沉:“外头有话传到了我这儿,说你为了严景那个拖油瓶才一直拒绝与婚约对象见面,有没有这样的事?”
呵,严铭微微偏了偏头,轻笑了一声:“外头有人再传这样的话么?原来没落豪门家的亲事也会有这么多人关心?”
电话那头,严老夫人心思被揭穿,声音里隐隐带着恼羞成怒:“什么叫没落豪门?严家还没有败到这样的程度!不过如果你再这样任意妄为下去,严家倒台是迟早的事,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爷爷和太爷爷苦心经营的事业就这样毁在你手里?!”
这样的威胁,反反复复多年来听了无数遍,早已是厌倦了。严铭没有说话,转身缓缓走到桌前,等到严老夫人发泄完毕,才淡淡开口:“不会的,您放心。”
“呵,最好不会!”严老夫人在电话那头恶狠狠开口,“否则,你以为严家败落了你还能留得住那个拖油瓶?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是真把我逼到了那一步,严铭,你不要怪我不守承诺把所有的事情公诸于众!”
这样的话,竟是一个做母亲的对着亲生儿子吼出来的威胁简直是匪夷所思,但是严铭显然听惯了,清冷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垂首站在桌前,窗外冷风刮来一片流云掩去了透入室内的唯一一道阳光,镜片之后,一双深邃的墨瞳里隐隐聚起了一抹暗色,渲染着心头缓缓弥漫起了黑暗的内心情绪。
电话挂断,清冷的书房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放眼再次望向窗外,那才停留了片刻就散去了的阳光便如同指间沙一般就这么流逝了,仿佛再是驻足盼望也不会再回来。窗外的那棵没有树叶的小白杨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枝干,方才他竟是没有发觉,它原来是这园中唯一的一棵白杨树,看着,是那样的孤独。墨瞳微敛,下一刻,严铭缓缓举步,走到了书架前。
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上放满了厚重的硬皮书,从上数来第三排,左起第四本,他准确无误的抽出了一本精装红皮书。书页翻开,满页干净的印刷体英文,书页翻开透出淡淡的油墨香,书本的最中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照片。
樱花绽放的四月,照片的背景只有一小片蓝蓝的天空,余下的,全是簇拥在深褐色枝桠上的淡粉色的细绒。早春赏樱的季节,缀满桃心状花瓣的草坪上,四个半大的孩子凑在镜头前,拍下了这张值得永恒纪念的照片。
前排的两个男孩,*岁的模样,穿着英伦风小背心像模像样的打着小领结的男孩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眼尾上扬的凤眼笑成了灿烂的弧度,伸手挽着身边好友的胳膊,笑出了一口白牙。身侧,穿着黑色外套面色沉静的男孩微微抿着唇看着要沉稳许多,黑框眼镜之后的一双乌亮的大眼睛里却是透着点点羞涩。
两个男孩身后,长发大眼的两个女孩儿正伸手各自环绕着身前男孩儿的肩膀,微微俯身甜甜微笑。同样快乐的表情,一样美丽的容颜,只是一个清秀可人看着更加的温婉秀丽,一个却是凤目飞扬姿容艳丽,迷人得如同天边绚烂的朝阳。
十来岁的两个少女,正是在最动人的年纪,两前两后四个孩子,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气场,这是两对姐弟,两对,一看彼此关系就非常亲近的姐弟。
儿时的好友,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光,此去今年已是二十载,当年那早春旖旎的季节拍下的这张照片,便是如今看来,都像是能回忆起那日带着淡淡花香的暖风,和身后这个透着微微暖意的怀抱。
伸手,长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黑发少女澄净的容颜,轻柔温婉的长相,不是那么漂亮却是非常耐看,尤其是那一双清润如玉的大眼睛,无论遭遇如何的挫折冷待,永远都是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笑着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砰的一声,现实里的一声轻响拉回了陷入往事的一段回忆,严铭愣了一愣回头,一抹黑色的身影下一刻在书房门前一瞬晃过。
长发乱乱的在脑后扎成一小簇,额前的刘海用夹子别起上面沾着晶亮的汗珠。穿着黑色T恤的严景脚下踢着一个纸箱子手上捧着另一个,一晃出现在门口,脸上因为运动微微泛红,覆上了一层薄汗。
那清亮的眉眼间,是一抹艳致的风情,即便本人从未做出过任何女气的动作,那浓丽的气质却仍旧弥漫,处处引人。眼尾飞扬,凤目秀丽,那是世上少有的精致五官带着世上少有的绚烂光彩,严铭注视着这如同从照片上走下来的熟悉容颜微一忪楞,下一刻对面黑衣长发的男孩儿已是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嘟囔开口:“我知道我头发太长了,不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机会去剪么…今天搬完了我明天就去剪头发,保证不会拖到班主任给你打电话的。”
一开口,那样的语气神态和动作,一瞬打破了魔障一般笼罩在心头的情绪:“…嗯…啊…”严铭轻应了一声,有些异常的神情看在严景眼里,让他有些疑惑,“小舅你干嘛,不收拾么?要不要我去车上给你拿箱子过来装书?”
“…嗯,好。”思绪在这一刻终是完全脱离了回忆,墨瞳微敛严铭淡淡收起了所有情绪,回复了一贯的淡然沉稳。对面,微微察觉出异样的严景再是狐疑的四处张望了一眼,抱着两个箱子嘟嘟囔囔的转身朝楼下走去。
书房里再是回复到了一片寂静,那透过小白杨枝桠的一束暖阳再次照了回来,淡淡的横在桌角。书柜之前,静默而立的男子重新翻开了手中的书页,翻回到了那张照片,照片之上还是四个亲密聚在一起的孩子,清冷目光在照片上轻轻流转,淡淡的,滑过了照片之上另一个女孩儿艳丽而灿烂的笑颜。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少女,有着这个世上难得一见的精致容颜,那飞扬的眼尾笑出的那抹弧度仿佛含着这个世上所有的光亮那般夺目,透过绚烂的光彩望进去,那青黑凤目的最深处却是深沉的暗色,如同有光便会有黑暗,那便是所有光亮的相对面,永远晦暗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犹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书页在那一刻阖上,终将所有往事重新封存,窗外的凉风轻轻绕过苍白的指尖翻动了扉页,那里,一行清秀的字迹,下笔却是力透纸背,带出淡淡的违和感来。
“感情,有理智所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月亮与六便士》
——致我,永远的爱人。
——
此后,过了元旦,迎来了新年,隆冬的季节A市下了第三场大雪的时候,奉行着冬天就要有冬天的样子就是该去最冷的地方过冬的一家人正在北欧大陆玩得不亦乐乎。
雪山滑雪场,缓坡边的一片杉树林,穿着一身天蓝色滑雪服的小姑娘正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蹲在树下堆雪人,身边不远处还有好些年纪小不太会滑雪的孩子也在这么玩,气氛很和谐。
噗嗤一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好几个孩子回头看见扑倒在雪地里的年轻男人发出了乐呵呵的笑声。一手拿着滑雪杖,两脚穿着异常难走路的滑雪板,夜福无比艰难的晃到树下,气喘吁吁:“阿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青青呢?”
“嗯?”树下正在忙碌的丫头头也不回,顿了一顿淡淡甩过来一句,“不知道呀,刚刚好像有几个男的过来找青青说话,青青跟他们一起走了。”
“什么?!”夜福的声音冻得发僵,一激动听着各种奇异。
阿零听见也没回头,还是自娱自乐的玩着雪,夜福盯着那小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走了过去。
“阿零你在干什么?”
“堆雪人。”
“堆的是什么?”
“小姑娘。”
“咦这个小姑娘看着还挺像你的呢阿零…”
“明明不像。”
咳咳,冷冷一句话堵回来,噎得夜福轻咳了一声,他怎么感觉阿零在生气啊,明明刚刚到雪场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他惹的?
夜福无奈了,放眼望去这偌大的雪场里那么多人一时也找不到佘青,话说,佘青和殿下怎么会把阿零一个人放在这里也不怕搞掉了?夜福寻思着,试探开口:“那阿零,殿下人呢?”
话落,下一刻那冻得红红的正在捧雪的一双小手终于顿住了,过了一秒:“不知道呀,刚刚好像有几个男的过来找殿下说话,殿下跟他们一起走了呵呵呵。”
冷冷几声干笑,听得夜福心中一阵发毛刚想开口,突然不远处的高级道上一个黑色身影踏着滑雪板一瞬越过一小块岩石身姿矫健的落地急速而过掀起了一阵雪渣,夜福一个仰头上一刻还在感叹尼玛单板就是比双板帅气啊,下一刻就差点惊得一下咬到舌头——我靠刚刚过去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家殿下么居然自己一个人玩得那么嗨弃小瓜于不顾这什么情况?!
下一刻还没待夜福吐槽完毕,身后的雪地里就传来了噗嗤噗嗤的声响,一个回头,穿着玫红色滑雪服身材高挑的姑娘正手里拿着大大的保温杯踏雪而来,看见他们一瞬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猛一挥手。
“青青…”这一头夜福被那灿烂的笑容晃了晃眼正开心的刚要说话,下一刻就被佘青一个猛塞的动作直接打断:“哎呀太好了我之前正愁没人照顾主子呢既然你来了就拜托你啦!这个杯子里是热水主子要喝你去伺候一下我就先去玩一会儿,你们是没看到刚刚殿下玩那坡好爽啊我也要去试一试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一个小时之后我过来找你们到时候树下见拜拜了啊挥挥!”
连珠炮一样的发言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佘青已经扭头抱着滑雪板走远。原地,夜福一脸茫然的捧着热水杯看着佘青飘然远去的背影完全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无奈低头望上了阿零看来的小眼神,尼玛他终于是懂了为什么阿零会生气了完全就是因为那两个仗着自己会滑雪就撇下了他们自己去嗨皮了的人渣哇!
夜福义愤填膺:“不行阿零,我们怎么能做站在原地等的人呢?他们不带我们玩,难道我们自己就不能玩了么?!”
阿零无语,眼神示意,不能…
夜福义正言辞:“怎么不能了?我们玩不好难度高的难道难度低的也不行?没有平衡能力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大家都不滑雪了?阿零我提议,我们再去初级区试一试,你要不要来?”
阿零沉默,眼神示意,不要…
夜福痛心疾首:“阿零你怎么能这么悲观呢?永远不练习,就永远木有进步啊?放心吧阿零,到时候我带着你我们慢慢来不会摔跤的,把你的滑雪板穿起来我们走,来!”
阿零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夜福,再看了看他脚上穿了一路害得他摔倒了无数次的双板,终于忍无可忍:“滑雪板穿着的时候不好走路都是拿着到了坡道准备开始滑的时候才穿上的…走路不上板上板不走路,这种基本常识我都知道…”
糯糯一句话,却是坚冰一样直戳夜福心窝,世界一瞬安静了,北风一瞬凌乱了,凌乱的北风中夜福僵硬了一刻,扯了扯嘴角:“那个…阿零…我刚刚看见那边有租双人雪橇的好像还蛮好玩的什么常识都不用,不如我们去玩那个吧…”
终于点头:“…好吧。”
热闹的滑雪场,因为常识和平衡力分成了两组的家庭成员都终于都体会到了滑雪的乐趣…当夜福抱着阿零两人一同坐着雪橇从缓坡滑下一路欢笑的时候,不远处的杉树林边,抱着滑雪板的一抹黑色身影正慢吞吞朝着树林走去,走到那堆着小小雪人的杉树下,缓缓停住了脚步。
本是为了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却是没想到意外看见了这样一个雪人。树下的雪人小姑娘,用松树叶子做了头发用小石子做了眼睛,圆圆的脸蛋胖胖的身子,脖子上还用着一块小树皮做了一个披肩,看着滑稽而可爱。
树下的黑衣男孩儿约莫十来岁的年纪,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长着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墨瞳淡淡望下盯着树下的雪娃娃看了一刻,男孩儿蹲下身去从树下捡了一截树枝,在小雪人脚边画下了几个字符。
离了树林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传来孩子打闹的声响,好几个不太掌握得了平衡的北欧男孩儿正在练习滑板,一阵哄笑之中,一个孩子踏着滑板一下偏离方向冲出了人群:“Watch_out!”身后传来一阵惊呼的那一刻,身材高大的北欧男孩儿已是操控不住滑雪板一头朝着杉树林栽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了那树下蹲着的男孩子!
“Vincent!”远处传来一阵惊恐女声,此起彼伏的两个声音一瞬响起的那一刻,黑衣少年回过头来,巨大的身影已是急速而来近在眼前!即将相撞的那一刻,纷乱之间树下那漆黑的墨瞳之中竟是一瞬闪过了一道奇异光泽,下一刻,空中吓傻了的男孩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瞬撞上了胸口,狠狠将他撞得偏离了轨道一个翻转朝一侧摔去,落地之后那个力道却像是还在,推着他在雪地里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停了下来。
“Vincent你有没有怎么样,那里受伤了吗?!”摔倒的男孩引起了极大的动静周围不少人扭头看了过来,下一刻嚷着中文的华人妇女已是一下冲来扑倒在树前,搂着黑衣男孩儿着急吼道。
名叫Vincent的男孩神色未变,在妈妈焦急的目光中淡淡摇了摇头。另一头,摔倒在雪地里的男孩似乎也没出什么大事,懵懵懂懂的爬起来呆愣一会儿,笑着摸了摸脑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来给树下的母子道了个歉,跟着同伴一起走了。
Vincent的妈妈还在惊恐之中:“刚刚真是吓死妈妈了,那个男孩子这么高一下子冲过来差一点就撞到了呀!你真的没事么?一点都没有碰到?那我们起来吧,起来回去了,太危险了,滑雪真是太危险了下次还是不要来了…”
念念叨叨着,女人拉着男孩儿站了起来伸手给孩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晃眼看见树下完好无损的小雪人,微微瞪大了眼:“诶这里怎么有个小雪人,Vincent是你堆的吗?”
男孩摇了摇头,女人也不再纠结牵着儿子的手两人慢慢离开了雪场。周围的雪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又开始玩闹起来,不远处黑色的杉树下,被好好保护了下来的小雪人瞪着一双乌黝黝的大眼睛静静的站在树下,脚边却是多了几个纤细的英文字母。
N。U。L。L
Null,零。
——
尔后,新学期伊始,北豫中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庆,因着去年一整年的动荡和负面新闻,这一年的校庆学校力求办得隆重盛大,邀请到了市里乃至全国诸多教育界的名流前来参加,请来的很多校友也是重量级的,只为在新的一年里迎来新气象,一扫去年各种诡异事件带来的阴霾。
初春,四月,学校里已是莺歌碧舞有了春日蓬勃的气息,校园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忙碌的学生的身影,夜幕渐渐降下,人群朝着学校礼堂的方向而去,校庆的压轴文艺汇演将在今晚七点准时在学校礼堂上演,届时还会一些高校和文工团的指导老师将在汇演时选拔出有潜力的学生进行接洽,因而也是校艺术团和各种文艺类社团的团员们争相表现的好时机。
文艺汇演跟阿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一整天她都在后台忙碌,跟着李怡然一起负责舞台的搭建和各种场务,而辛朵今天有一支独舞,楚天骐也有乐团演出负责钢琴,严景则是开场乐队的鼓手,此时此刻演出已经开始气氛一瞬被乐队掀到了*,阿零站在后台听着场务安排她通知的人员,都能听到前面传来的一阵阵欢呼声。
阿零拿着一沓文案在后台穿梭,去各个休息室通知准备上场的同学,经过舞蹈协会的准备室时,却看见门口拥着很多人,里面隐隐传来老师严厉的斥责声。阿零好奇的站在门口听了听,直到听见辛朵的名字之后,终于忍不住奋力挤了进去。
准备室的大厅了围了好多人,大家都没有在做自己的事情围在指导老师蓝红身边。舞蹈协会今晚的演出有两场,一场群舞刚刚表演过,还有辛朵的一场独舞在整个演出的中段,阿零挤进人群之后才发觉辛朵还没有换上独舞要穿的衣服也没化妆,那件她之前就见过的白色舞裙正拽在蓝红老师的手心里,上面沾着明显的颜料痕迹。
“到底是谁?在校庆汇演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平时你们背地里的小动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之前是怎么叮嘱你们的,校庆事关重大不是你们可以勾心斗角的地方,之前选拔的时候没有实力拉下辛朵,就在校庆的时候给我出这种幺蛾子?到底是谁做的,给我站出来!”
蓝红老师气急败坏的吼完,整个准备室里鸦雀无声,阿零有些吃惊的朝人群了望了一眼,辛朵正站在人群中央低着头盯着老师手里的衣服,那个表情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老师吼完之后过了很久,人群里面才有学生不甘心的开了口:“那刚刚我们去演出的时候全部人都去了的,一回来就发觉演出服变成这样了,谁知道是谁做的呀…”
女生一番话更是激怒了蓝红,却也直观的指名了现在这件事很难查出凶手再这么闹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蓝红老师站在人群里皱着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扬手把整件衣服丢到了辛朵身上:“这件事,说到底你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柜子不是没有锁,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锁上?!之前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演出很重要,不能出一点问题,这个就是你的态度,你如果拿着这个态度来做事那老师也是白选你出来了!”
蓝红冲着辛朵一番怒骂,辛朵低着头没有反驳一句,周围不少团员却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阿零有些发愣的看了眼蓝红,又看了看其他那些明显想看着辛朵出丑的团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辛朵的社团会是这样的氛围,为什么之前她一句话都没有听朵朵提过?
室内的气氛一瞬凝重,不明就里的场务下一刻挤进来通知,要辛朵准备四个节目之后出场。蓝红站在屋子中央沉吟了片刻,下了决定:“撤下辛朵,换上林茵宋佳她们准备的五人小舞,现在马上去给导播组送带子,要上场的赶快换衣服不要等了。”
蓝红话音一落,阿零和辛朵都愣住了,特别是辛朵,一瞬抬眼望上蓝红的脸,眸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
因为自己的疏忽,她原本很自责,因为队友们的陷害,她原本很难过,所以面对所有的指责她一句话都没有,结果却是不想,原来老师早就已经有了后备方案了么?
那么,老师原本对她就没有那么信任,想到了会出这种状况的情况;而她被撤下之后最得利的人是谁明明很清楚,老师却是已经不打算要找出谁是幕后黑手,只因为那些人要做下一场的演出,老师为了不影响演出所以舍弃了她,因为她已经,没用了…
心中一瞬理清了所有,从众人的眼光中,所有的东西也全部都明了了。她不善于斗争,所以只能被淘汰,实力努力永远只是成功的一部分,掌握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技巧,才是制胜的关键…这些原本她心高气傲听过也没有理会的来自老师的教导,如今一条一条在脑海中浮现。今晚,便是见证一切的时刻,老师的眼神,同伴们的眼神,无不再告诉她她是个大傻瓜,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朵朵你不要自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想的,相信同学难道有错么,认为人心都是善良的难道有错么?错的明明是她们那些在背地里做了坏事的人,不是你。”
下一刻,却是有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温暖的小手一瞬握上了辛朵冰凉的手心,正在愣神的辛朵一抬眼,对上了阿零含着坚定目光看来的大眼睛。
只是下一刻这一幕便是被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直接打断:“说好了么?说好了就报幕了,是继续维持之前的独舞还是换成群舞,舞曲名字演员名字都报上来,没几个节目了这么多东西要改,谁有时间再这里听你们唧唧歪歪?”
拿着本子飞快写着字的场务老师一下插进来打压下了阿零的热情,此番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阿零的和辛朵身上,那个眼神倒像是她们不识大体拖累了集体进度一样!阿零的脸红了红明显气着了,下一刻手心里辛朵的手已是一下紧紧回握上了她的,辛朵开口,声音平静:“算了阿零,这件事就…”
“就什么啊?就这么算了么?那之前的辛苦演出算什么,好不容易选上的位置就这么拱手让人?话说那什么五人小舞哥貌似之前不小心看到了一次啊,明显比辛朵的独舞差远了老师你也知道吧,就这么换掉了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