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番日落,每一日升起,落下的是往昔只堪追忆。丁一并没有沉溺于这种官场上勾心斗角的胜利,甚至他有些下意识地拒绝去玩味这种胜利,因为他深知这会让人上瘾,没有什么比起胜利更容易让人上瘾的了。
丁一在送走了石璞以后,并没有按着天使的旨意去接旨——开缺石璞,和封赐丁一的旨意,并不是在一起的,包括景帝要赐姓、要让丁一永镇广西等等,自然是另外的旨喻,这又不是戏台上的段子,弄个黄布来一声“圣旨到”然后相干人等一接旨,就完事。永镇广西依沐英旧例,那么广西是按土官制,还是流官制?兵马如何安置?官吏如何分派?要不吏部、礼部那些官员跟来做什么?
但丁一却是把宣旨的中官请到军营里,连同礼部、吏部、刑部来的人等,都叫了过去,然后教杜子腾把哨卫安排开去,五十步内不得靠近,帐内丁君玥等人都以现代绘图法,堪探对比绘制出来的地图铺开了。
“容县、梧州府、怀集。”丁一指着那地图对着几乎是被他强行扯了过来的那些官员、宦官说道,“今年之内,力图把这三地连成一线,这三地青壮,平时由官府组织进行训练,若军伍出征,则以青壮守城,以绝侯逆向广东、湖广流窜之祸;明年之内,于平乐府、桂林府两地诸县推行梧州府之策;后年,施于柳州府、南宁府……若诸事皆顺,则第五年,平定浔州府,挥军大藤峡……”
也就是把浔州府围而不剿,等到周边梧州、平乐、桂林、柳州、南宁都完全建设成为根据地之后,再向包围圈里的浔州府动手不迟。丁一又指着广西承宣布政使司的西部,即庆远府、思恩府、太平府、思明府、归顺州、镇安府、田州、泗城洲、上林司、安隆司那一块区域,笑道:“若浔州得定。挥军西去,其余州府,一年足平矣!”
广西之所以乱,主要就是侯大苟,大藤峡这边的义军,如果真的能把大藤峡平定了,西边那些州府。其实丁一很清楚,连挥军都不用,只怕真的传檄可定,再说西边那些州府也是有卫所的,侯大苟要是被连根拔起的话,西部只怕用卫所军都足够平定了。
“然五年之策。须得风调雨顺,万事皆无阻滞,官吏无苍梧县附逆之劣行,方能有所期盼,否则的话,只怕要十年左右,才能全境平乱。”丁一冲着丁君玥点了点头。后者便把地图收起,又有军兵把粗瓷碗摆上来,倒上茶水,看得一众中官和诸部官吏都皱眉。
终于那中官先忍不住,向丁一开口道:“公子,小的是残缺之人,这等军略却是不懂……”边上诸部官吏听着,纷纷附议道。“是啊、是啊!晋公,下官等人又非兵部属员,这等军略之事,如何晓得?”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不懂?这些人要是懂,他倒就不来这么一出了,却指着众人面前的粗瓷碗说道:“却不是要送客。诸位千里奔波,先润润喉子再说。”众人苦着脸端起茶水,捍着鼻子喝了一口,却觉得生涩之间。倒有股甘香味道,却也润喉,不觉多喝了几口,有人一碗都见底了。丁一端着茶碗说道,“虽是野茶,却能去虚火清肠胃,诸位若是喜好,待得回京之际,京师丁家商行应已有售。”
那中官得了兴安的吩咐,尽量是不惹丁一不快的,这时听着却就极为凑趣地说道:“若是如此,小的今年先定二百斤!”这就完全是给丁某人面子了,其他诸多官员听着,也纷纷表示自己要定一些,有人十斤,有人五斤,就礼部那两人最是鸡贼,一个说着实袋中羞涩但也要买三两回家放着以备不时之需,另一个一点也不害臊地冲丁一涎着脸道,“晋公能否赐一小包给下官?”
他们倒也不是为了买茶,而是岔开话题。毕竟军略方事都不关他们事,一会丁一要叫他们给点意见,大家胡说一通倒没问题,要是说错了,传出去就成了笑柄。所以反正就着这茶叶,大家就开始胡扯了。
丁君玥在边上死命咬着嘴里的肉才没笑出来,真想不到当官的人能不要脸成这样,直接讨要,邢大合却是一点也不奇怪,低声对丁君玥说道:“有什么出奇?礼部的人,教坊司那些苦命女人的皮肉钱,他们也是照刮不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云聪低声地向邢大合问道,他不明白丁一为什么要来这一出。而邢大合看了他一眼,没有出任何一个音节,他同样也不明白,但他不会去问,因为他跟着丁一,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对于丁一,有着足够的信任。
而丁君玥则低声对李云聪说道:“闭嘴。”
她不问为什么,不是因为她信任丁一,而是她信仰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