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之上,刀箭无眼,丁一从不轻视敌人,每一个敌人。
所以他仔细着了甲,罩上黑色战袍,牵着战马走入黑暗之中,在他身边,是杜子腾已经集合好的二十八名亲卫。丁一冲着向他致意的杜子腾点了点头,后者便下得命令:“骑兵排都有了,立正,就地休息!”
整齐划一地坐下,连战马也被安抚着躺倒在地,他们没有出任何的声音,象一群黑暗中的死神,若是出现,便只为了收割生命。丁一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更多地去关注这支骑兵排,也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骑兵依然有着它不可替代的意义,但这是一个终将被淘汰的兵种。
他关注着各个阵地的情况,而杜子腾也向每个连队派出了两名骑兵当联络员。
这个时候草原的骑兵已从西边冲过了做为警戒的第一圈火堆,他们娴熟地带过马头,在第一圈火堆和第二圈之间策马奔腾,从西向东疾驰,然后他们在奔马上开弓抛射,虽然处于上风有着暴露行踪的劣势,但也有着更好的优势,特别是这种覆盖式的抛射,风会把箭枝带得更远一些。射完这一轮的骑兵很快切向东北方,隐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于是乎,如同有着源源不绝的敌人,从黑暗中冲出,射,又再远遁。
这个时候,正对北面的那些齐胸高的矮墙后面,不时传出来了惊恐叫声和哭喊,然后羽箭和盔甲、盾牌连绵不绝的撞击,很快就把这种声音淹没,一时之间,北面的那些胸墙后便如开了无数间打铁铺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只过了不到十息的时间,北面第一线的胸墙后面,已传来了好几声凄离的惨叫,那些少年虽然和丁一一样穿着一次成型的盔甲,备着大盾。但毕竟是少年人小力薄,沉重的大盾扛上十息,又要顶着羽箭下坠的冲击,很快就顶不住了,当盾牌脱手之际,一层层的箭雨便开始向其身上落下,有甲的躯干部或是还能挡住,无甲的四肢就没有任何疑义飞溅起血花……
丁一冲着要起身的杜子腾压下了手,示意他不要动,慈不掌兵与爱兵如子,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在战阵之上,绝对不能因为可怜某些士兵,而免去他们的作战任务,那只会让整支部队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否则的话,明末那些战将身边的家丁怎么来的?不就这样么,看着顶不住,领了亲卫上去替下来,结果就是亲卫的待遇不得不一再提高;而普通军兵感觉抵挡过一轮也就够意思,等着战将带着家丁上去搏杀了,若是家丁败了,那就大家都没盼头,家丁都败了还怎么整?跑吧!
丁一可不打算弄出一支这样的部队,若是这样,雷霆书院马上就该关门,所花耗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是无意义的。他对身边王越说道:“吹号,开始攻击。”王越愣住了,这些孩子被打连盾牌都扛不住,中箭的这一小会怕就是二三十人伤了,还攻击?
“执行。”丁一见他愣着,眼神一冷,挤出两个字来。王越被丁一瞪了一眼,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按着丁一的吩咐吹起手中的喇叭。这不是丁一苟刻,就是千百年后,也只能讲究战前民主,开战之前,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但一开战了,身为一个纪律团体,便只能严格地去执行命令了,不论是否认同。
“三连第一排!三连第一排!”丁君玥略显单薄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再一次对于号声,第一个做出了反应,她的排长已经中箭倒下,那位几乎在所有训练、学习、搏击科目中成绩都极好的少年,在第二轮箭雨到来时,就完全崩溃尖叫着扔下盾牌起身奔跑,而有八个同学,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结果他们都被箭雨钉倒在地上,丁君玥和另外两个同伴,扛着三面大盾挪过去,排长和其他五个人,都已经没有拖回来的价值,他们死了,就这么简单。
在搏击课里经常以一敌五的排长,以十四岁的年纪,能和那些教官对阵,甚至状态好还能拖过几回合,要知道那些教官都是上了沙场活下来的角色:或者是一启始就跟随着丁一的那些大力士出身的军户、或者是文胖子那些原本在厂卫里,后来王振塌台跑去当选锋硬探,多次侦察敌情和敌骑对阵能活着回来的人物。
丁君玥对排长是有那么点想法的,他很强,训练时的战术课,指挥若定,算术也很好,也很得那些文化课的举人先生喜爱……可惜,排长的本事,一点也没用出来,就这么死了。而她来不及为他掉下一滴泪。
敌人的箭雨根本就没有留给她悲伤的时间,而她知道这么扛下去,就算是成年人也一定会扛不住的。攻击的号声响,她要活下,还有那些一起在胸墙后抖的同学,她根本就没有空去看排长的尸体上,是不是又多了几枝箭。
在叮叮当当的羽箭敲击盾牌声响里,在“嗖嗖”的破空声里,在身边同伴的哭泣里,她所能做的,就是用她单薄的声音撕音裂腑地喊叫:“三连第一排!三连第一排!值星班长接管指挥权!各班报数!四班报数!一!报数啊!”她吼叫着,踹了身边那缩在胸墙哭泣的同伴一脚。
这一脚,把那同学踹出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反应道:“二!”然后他回来,开始抽泣着伸手撑起自己的盾牌,挪出同学的盾牌下方,在胸墙后握起已装好第一次弹药的前装滑膛枪。
是的,这种情况他们并不是没有训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