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纯以为此事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但听魏夫子这话,好像魏夫子都已经知道了。
事已至此,朱纯也不能再瞒,只能两手紧紧抓住魏夫子,满眼的哀求,缓慢说道:“老臣恳请魏公公施以援手,如果侥幸存活,老臣一切都以魏公公马是瞻!”
魏夫子万万没有想到朱纯会说出如此严重的话来,心中不由一紧,看来在权势、富贵、尊严面前,生命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魏夫子拍了拍朱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说的好听一点,老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说的难听一点,老奴就是宫内的一个太监。说白了,老奴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朱大人如此,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亦是如此。眼下,皇上要往东走,老奴却非要往西走,倒霉的是谁?丞相大人位高权重,官场几十年,这点道理应该是懂的。”
朱纯闭了闭眼,好半天后才睁开,回道:“老夫懂,老夫什么都懂,可如今一切都晚了。归根结底,是老夫太小瞧皇上了。如果一开始老夫就全力辅佐皇上,恐怕也不至于是如此境地。唉,权力是好东西,但如果不善加使用,早晚都会让人万劫不复。”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你我都是已经入土的人了,再争什么名利,有用吗?”
朱纯低下头,半天无语,但他心里是千分万分不甘的。
争名利有用吗?当然有用!
你魏夫子无家室无儿女,但我朱纯可不一样,我所做的一切努力皆是为了后世子孙享万福的。
“魏公公所言极是,老夫虽有悔改之意,但看来是已经晚了。木已成舟,老夫……老夫就跟魏公公拜别了……”
说着,朱纯拱手深深地拜了一拜,然后转身离开。其实,他没有真想离开,他在赌一把,他在赌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否能够够打动魏夫子。
唯马是瞻!
说出这句话得丢掉所有的尊严,也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行,因为,你一旦践行了,你便是一条实打实的走狗。
如今,大难临头,什么富贵财富都是虚的。只要皇上一句话,那些金银财宝皆是皇家的。所以,朱纯这一次没有利诱魏夫子,而是用自己的余年来作为交换。
朱纯脚步蹒跚,身形佝偻,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将他与当朝相关联在一起。
魏夫子注视着那个背影,似是也看到了几年后自己的状态,竟然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丞相大人,请留步。”
魏夫子决定再给朱纯指一条明路,这次不关乎利益,什么唯马是瞻都不重要。他只是内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如果非要用个词来表示的话,叫做:可怜。
朱纯没有走远,自然听见了魏夫子的话,他终于赌中了!他脸上尽是喜色,但是等转身的一刻,又是一脸的悲伤。
来到魏夫子身前,朱纯很礼貌的躬了躬身,说道:“不知魏公公还有何指教?”
魏夫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只希望丞相大人刚才说的话算数。”
朱纯一抬头,赶紧说道:“算数!算数!当然算数!只要魏公公有办法救老夫一名,老夫一定会以魏公公马是瞻!”
魏夫子哼笑了一声,摆摆手道:“不是这句。”
“那是?”朱纯一愣,但即刻反应了过来,施了一个朝堂上才会有的礼数,回道:“老夫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只要命能保住,一定会效忠皇上,为大周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丞相大人这句话老奴就记下了!如果有一天丞相大人反悔了,老奴也无计可施,但上苍有眼,可是有天谴的!”
“老夫年事已高,余生不多,何苦再折腾?还请魏公公尽管放心。现在老夫就可以誓,若老夫心口不一,日后生了二心,必遭天谴!”
朱纯心想,什么上苍有眼?什么天谴?如果真有的话,天下那么多坏人为何都活得好好的?随口一个誓而已,又不会少了什么。
魏夫子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从袖中抽出一个纸条递给了朱纯。
朱纯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只有八个字:借刀杀人,破财免灾。
朱纯使劲皱着眉头,揣测这八个字的深意,但却半点头绪没有,不由问道:“老夫愚钝,还望魏公公明示才是。”
魏夫子将纸条从朱纯手中抽回,同时,用手指按了按嘴唇,之后才轻声说道:“老奴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丞相大人足智多谋,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不过,老奴得提醒一句,丞相大人只有一夜的时间,万望珍惜!”
说完后,魏夫子微微施礼,然后转身离开。
朱纯不敢耽搁,收起纸条后赶紧出宫。回府后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绞尽脑汁在想那八个字的深意。
直到凌晨时分,朱纯已经想的脑瓜直疼,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何意。
此时,府卫兵领朱岩看见了书房亮着的灯,不由敲了敲门,说道:“老爷,时间不早,您早些歇息吧。”
朱纯正聚精会神的思考问题,突然被打扰,气的骂道:“滚!谁都不要来打扰老夫!”
刚骂完,朱纯顿悟,一时满脸喜色,直道:“原来如此!真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