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郎的身子微不可查动了下,再未搭腔。
*********
待秦昭从牢房出来,东方泛起鱼肚白,朝阳的霞光辉射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穿过山林湖泊,照到军营中,睡饱觉的军士们纷纷涌出帐外洗漱。
一路经过,听着他们说笑打闹,秦昭的脚步不由轻快几分。再没有人把他当成贵公子哥,也没有人取笑他是文弱书生。他们视秦家四郎为自己人,言语无忌。这当中,有秦昭自己努力之果,也有八郎和九郎奋力拼杀在沙场扬威的原因在内。
大战之后的军士们全然放松,早起的空当也说着闲话,这个说:“这一遭回去,咱也立下功劳,盼着能休息几日。”
那个嚷道:“瞧你怂样就这点出息,这回啊肯定有银子可领。”
说到领银钱,众人声调又高了几分,争相道出自己的功劳可换多少银钱,当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响亮:“就咱们这点还叫功劳,看人家秦家九郎生擒鞑靼可汗那才是,回京之后至少也得封得侯爷。”
“那是,那小子俊得都不像是人,神仙都比不上他,真没瞧出来本事也是没的说。”说及他们的‘玉面小将军’,大家都是啧啧赞不绝口。
“俊?可惜喽,以后怕是没那么俊了。”说话的人见到秦昭立刻噤口,眼神示意周围的人注意言辞。
秦昭神色如常,微一颔首从他们身边穿过,身后寂静的人群复又叽叽喳喳。穿过中军帐前,一座小一点土屋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守着兵卫,全副铠甲,神情警惕。戒备如此森严,只因鞑靼新任可汗就被关押在里边,这是九郎从万人阵中单枪匹马生擒而来,可算是此役中最大的一项功劳。
张盛因没能抢上头功,闷闷不乐了许多天,回回他做前锋打头阵,砍人砍得手下大刀都卷了刃。不计其数的刀下鬼全是无名小卒,那能及得上敌军可汗一颗脑袋值钱。
心内叹一口气,秦昭加快脚步,待得他回去未及进屋,被两个军医拉过到一旁说话,“秦大人,说实话贵府八郎情况不妙,还是尽早把他挪出来,免得有不妥时惊动九郎。”
“八弟还有几天可活?”秦昭早有心理准备,神情镇定。
军医也是见惯了生死,说话不避讳,“照情形,看能不能熬到天黑。”
“不必了。”话音落,秦照已转身进了屋,使了两个心腹去寻战袍铠甲,要过水来,亲自为八郎擦洗整装。
何大郎一直没找到有利的时机,他明白等到大军回营更是无法下手。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因在北地生活多年,回营的途中他偶然发现一个猎人布的陷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偷来火药重新布置过。
大军扎营晚宿时引来秦旷,谁料同行的还有八郎秦时,何大郎索性搂草打兔子一窝端了。
九郎初时为了御寒每日浅酌几杯,后来好上了杯中之物,平日都是无洒不欢,又他立下奇功难掩心中欢喜,更是敞开了肚皮喝得酩酊大醉。
八郎怀着心事久矣,他万没有想到乔家表妹会死,更是因为寻找他而死在牢关。原以为她出嫁过着侯府少夫人的生活,八郎的满腔恋情都是一厢情愿,没想到两人早已情根深种。
郎有情,妾也有意,只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八郎死寂的心重又复燃,乔婉深厚的情意更是日夜压着他,在战场上奋力杀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表妹报仇。
鞑靼王庭覆灭,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心内空空,八郎不知该何去何从,失意的人儿陪着得意的少年英雄买醉。
两个醉了的人就这样稀里糊涂踏进陷井,一声惊雷响起轰然倒地。九郎之所以伤势较轻,大概是因为八郎先他一步被火药波及。
秦昭为弟弟细心穿戴好,摸上冰凉的身躯。
八郎虽然伤势严重,一张脸却是完好无损,浓眉大眼,俊俏中带着英武,双目紧阖,从受伤之日起,他再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所有的留言都是秦昭猜测拼接起来,回去后自会转达。
意识到兄弟已离开人世,另一头的九郎伸出手在炕上摸索,他的头脸被包裹住,看不见也听不见。玉节分明的手指够到八郎,攥住了再不撒手,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兄弟,他怎么能言而无信。
屋外几个与秦旷并秦时素日亲近的军士无声地啜泣,他们也见天守着,盼着绝处能逢生,有天降奇迹的那一日。
秦昭轻拍九郎,温声说话:“九弟,让八弟安心的走罢。”
不知过了几许,秦旷轻松手指,冲着空气无力的抓了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