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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荣堂内方太君听完事情原由,半响无话,三太太在椅上坐如针毡,知画和知雅跪在屋内皆不敢出声,知仪和知恬眼睛红红神色怯怯地坐在椅上。院子里还跪着知雅的奶娘丫头婆子及教养嬷嬷,数九天里,众人被冻得面色青紫,手脚快无知觉。
方太君冷眼看着儿媳:“你说该怎么办?”
三太太惶恐起身,她知方太君埋怨自己,只言:“都是儿媳素日教导无方,一切但听老太太处置。”
方太君放下茶碗发出“咣”的声音,三太太也仓然跪下,待良久后才听方太君:“看你素日也是个稳妥的,挑人却没眼力劲,看看七丫头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奴才,再好的主子都被挑唆得不成样子。”
三太太不敢辩解,只低头认错。
方太君出言:“双福,扶四丫头起来。”对着三太太:“你也起来。”
双福扶起知画送到方太君身边,知画观有人为己撑腰眼泪犹如开闸流水,方太君为孙女拭泪,并对三太太说:“四丫头是你亲生的,任由亲妹子,甚至一个丫头出言不敬,真是乱了章法。”
三太太心中暗自叫苦,当年长女被接走,身边只剩次女,便对她百依百顺,惯得骄纵些。来时路上千叮万嘱,把府中规矩讲了又讲,知雅点头应下。谁料这孩子吃惯独食,一回府特别抵触嫡姐,怕被分了宠。她哄着幼女,又希望长女能够谦让,虽知自己偏心不对,总是下不了狠心。
方太君轻声哄着知画,让她到三太太处,:“到你母亲身边去。”知画看看祖母,很不情愿地走到三太太面前,垂眼不语。
三太太心底愧对长女,捏着帕子拭泪。拉拉知画的手,见女儿身子板得僵硬,犹为难过。
方太君才看知雅:“七丫头,你可知错。”
知雅压根没跪过这么长时间,腿麻得不像自己的,地上又阴冷。一直轻声啜泣着,听闻祖母问话,只敢回:“孙女知错了,再不敢顶撞姐姐。”
方太君身子向后仰:“只这一项?”
知雅绞尽脑汗地回想,嗫嚅道:“孙女破了学堂的规矩。”
方太君真是怒了,看着三太太:“你教出的好女儿,府里头等大忌都不放在心上。两年前就不该心软允了三儿的请求,让她留在你身边。”手指向知雅。
三太太如惊弓之鸟,仓惶不安,一手搂着知画不好放开再跪下。她不知婆母如何罚幼女。
知雅如坠云雾,三太太讲过多次祖父祖母嫡庶同视,她从未放在心上。再者道听途说和亲身体验是两码事,在外她是万倾地里一棵苗,现在便是花圃中寻常一枝花。依着在外头的见识,不忿庶出的妹妹与自己无二的待遇,特别是这几天知言生病,方太君眼中只有九妹,并接到身边照顾,祖父也亲自过问探病。奶娘私底下悄悄嘀咕:一个庶出的女儿恁是金贵,真真没见过。这时听见祖母质询,知雅不明白自己犯何错,终是七岁幼童不知所措,只是哭泣。
方太君正坐带几分以前掌家时的气势:“七丫头身边的人都不用留,我再指个嬷嬷好好教教她,没学好规矩前不要再见闲人。”
三太太知道这是婆婆恼了自己,不让见次女。思来想去斗胆开言:“七丫头的奶娘打小就跟着她,还请老太太开恩。”
方太君闭眼:“也罢,留她一人,先打二十板子。”
三太太谢婆母开恩,知雅明白母亲救不了自己,哭得气结。但方太君不开口,她也不敢起身,身子近俯地。
知画替母亲和妹妹求情:“老祖宗,母亲和妹妹也都知错,您快别生气,免得气着自个身子可是不好。”
方太君看着孙女不再板脸:“你带妹妹们先回房去,好好替我哄哄八丫头和十丫头。”
知画扶起知雅:“七妹,快与两个妹妹赔罪。”
知雅恨得牙根紧咬,形势压人,对着两个庶妹硬声道歉,知画带她们回房。
三太太坐在椅上目送女儿出门,思及尚在老太太房里,她回头看方太君,轻声道:“老太太。”
方太君放柔声音:“我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屋里头的姨娘,膝下的庶子庶女们一样也没少。三儿是风流些,但不失体统。这些个庶出的儿女,你不必全当成亲生的,可总要大面上过去,况兄弟姐妹和睦于己于人都有益。惹恼我不要紧,府里何人最在意这些你心中明白,在你公公心里秦家血脉比你我都尊贵。你不要掉以轻心。”
三太太低头听训,点头应下。这些年好比温水煮青蛙,心中绷着的弦早放松。这回犯出来,赶紧知错补救。
方太君看着儿媳:“你看看九丫头去,若是她未醒,便回房去吧。”侧头斜依身子再不看三太太。
三太太半抬眼皮,脚步略沉重往碧纱橱走去。知言听见动静闭眼装睡,我不指望你什么,都这会子谁还有心情演母女情深,大家走个过场,各就其位才是正经。
三太太见知言睡着,细声问奶娘知言如何服药、如何用饭,事无巨细俨然慈母心怀,磨蹭一烛香功夫才离去。
奶娘头次见老太太动怒,偷偷抚着胸口:我的乖乖,姑娘比起七小姐可靠谱多了。
这回知言生病,一屋子下人都被罚了月钱,特别是奶娘单独被训斥了一顿,是她见知言爱吃野味故布菜时多挟几筷。当然下人都不敢生怨,只服侍时更为用心。现在只剩下庆幸,如若摊个不靠谱的主子,罚月钱?你偷着笑去吧,这寒冬腊月,在院里跪半日再发卖,命能不能保住尚两说,老婆子也就那几个去处,七小姐的几个大丫头已十来岁,生得比府里的丫头俊俏,定是被卖到烟柳巷……收心,该干嘛干嘛,还愣着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