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往家里走去,树枝被刮得折断了好几条,路上全部是大片大片的泥块,小巷两侧摇摇欲坠的房屋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露着红红的半截土坯墙,土坯墙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有的商店已经打开,因为地势低,屋里全部是水,一片狼藉。老板用扫帚胡乱扫了几下,看着一屋泡在水里的食品或者衣物,无心打理,哐当又锁住了,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拿出烟,烦恼的皱着眉毛,吐出朵朵白烟,似乎让香烟排解眼前的困难,今年的生意基本上放鸭蛋了。街上的河水渐渐落了,但显得街道更加凄凉慌乱,三五成群的人像是赶会,忙着往河边去,要去看河,我看许多人都往桥上跑,我已经忘了李叔叔的话了,还是看看河吧,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也跟着人们往桥上去了,桥上两岸全部是黑压压的人们,都在看河,河水果然可以用惊涛骇浪,汹涌澎湃来形容了,加油站的大油罐漂浮在水中相互撞击,还有沙发,滚滚地浪花打着巨大的白云朵,排着一层层的波浪从上面往下滚,遇到激流处,浪花还冒气一人高的白浪,树木隔一会儿就会出现并列成木排往下冲,刷的一声,不见了,过年时耍狮子群狮起舞的镜头又在水里出现了,但比过年时人们表演的更加有激情和刺激,滚滚大河东逝水,浪花不是淘尽英雄,应该是淘尽庄稼和土地,洪禽猛兽并不夸张,整个河滩水汽蒙蒙,一棵树也看不到了,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全部是洪洪的河水,好像是到了黄河边。岸边的部队一些年轻的战士和一些单位的人正在争先恐后地边上扛麻袋,护长长的河堤。
我身边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们俩个肩挨着肩,胳膊挽着胳膊,女孩子的头歪在男孩子肩膀上,女孩娇滴滴地问男孩子,我和你妈妈如果同时掉到河水了,你是救我还是救她。
“我一手提一个。”
“不嘛,就一个嘛。”女孩子的声音更娇气了。
“那就你吧,谁让你是我的宝贝来。来,我先把你推进去。我再下去救你。”男孩故意一推女孩。撑,一把又把女孩拦在怀里。
吓得女孩尖叫起来,“你混蛋。”
“给你开玩笑,没见我抓着你的手.”
“ 吓死我了。”
“咱们去看南关的房子吧,听说都进水了。”
“走。”
两个人搂抱着,胳膊挽挽胳膊走了。我的心更紧张了,石鹏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不要拥抱,石鹏,只要你活着就行。我的内心呼唤着。
想到石鹏如果没事,肯定会和我打电话。我赶快往家里跑去。跑回家里,我问妈妈有人打电话没有,妈妈说没有。家里没电,让我到小卖铺买几根蜡烛,害怕晚上没有店,这么大的河水,冲毁了电缆线,晚上肯定没电,我只好到小卖铺买蜡烛,到了那里,人居然很多,都是来买蜡烛的,我也挤着勉强买了五根蜡烛,价格比平常高了一倍。回到家里,还是没有石鹏的电话,我是坐卧不安,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吃了午饭,我还是又跑到外面去了,街上的信息多,没准能听到什么,我小时候上学的小学门口二百米的地方,看到那里还是有许多人,有的人继续扛麻袋,麻袋已经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人高的半截城墙,河水汹涌地滚着,远处的小船村若隐若现,显得那么孤单那么渺小,像是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摆摆,人们用手指点着,那里肯定断电了,音信杳无,不知道那些人能坚持几天,如果谁家这几天没菜可就糟糕了,光吃白饭了,那还好些,如果没盐,才糟糕呢?越是这样,小卖铺的东西脱销,人们疯狂去买,肯定有人吃淡饭了。谁知道小船村有几个小卖铺,要是一个就麻烦了,没事,现在的人素质高,条件也好,小船村是县里的小康村,平时福利待遇最高,干部肯定有一套,不会出现你们说的那种事。
注视着滚滚的河面,我的心在紧张害怕。石鹏,你到底怎么样了呢,但愿你今天早晨没来上班,有的人拿着望远镜,看河的对面,也就是小船村,我想看看,害怕人家讨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处,河对面也应该有一些人站着,像是一群群蚂蚁,人群中会不会有石鹏呢?我心里默念着,突发奇想,石鹏如果会游泳,会不会游过来呢,我问周围的人,会游泳的能不能游过来。周围人摇摇头,说,不行,水流大,再就是水太浑浊,河面宽,不好说。看了一下午,很多人都回去了,我看一位老大爷坐在石头上,还在看着河对面,走过去,问老大爷是不是亲戚在对面,我的一问不大紧,老大爷满脸皱纹,几滴泪水缓缓流下来,我的家就在对面,我是前天来医院住院的,儿子和老婆每天都来给我送饭,看吊针,昨天晚上很晚了,他们母子才回去,说是今天早上来,我是担心他们真的赶时间早晨来呀,那会儿雨最大,河水就是那个时间涨的,他们俩个死心眼,那个时间,凶多吉少啊,我听说小船村涨河了,偷偷从医院出来,看了半天了,想等个音信,可什么也没有,在河边人多还好些,我真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度过。姑娘,你也是家人在那边吧,一会儿,咱问问那些战士,看看他们知道不。老大爷试着去问时,战士扛着麻袋,摇摇头走了。
又站了一会儿,我看到天都快黑了,只好回家了。晚上,家里没有电,我早早躺下,哪有一点睡意,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着,不知道什么时间了,才迷糊睡着,脑海里全部是河水汹涌的浪头,一会儿石鹏被河水冲走了,我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叫着,一会儿是石鹏在门口叫我,告诉我他没事,咱们上班去吧,胡乱的梦了一晚上,早上我起来时,意外的发现雨停了,我的心情顿时好起来,悄悄往昨天去的地方看河水小了没有,我到了那里,河水虽然没有昨天那么猛了,没有大浪了,还是一片汪洋,只好又往大桥上去,看看河水小了没有,桥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他们在看河水,依旧是汹涌澎湃,河面上不大一会儿,有一些黑点仔细看都是被冲毁的电器衣物,远处的小树林也是东倒西歪,很多树苗被拔地而起,一些玉米地里的玉米全部趴在了地上,电线杆也一半在地上,一半在空中,摇摇欲坠,有人说,漳河两岸的庄稼地全部淹了,平展展地躺在地上,整个河滩几乎没一棵树了,昨天老家有人来了,一路上看到的是残垣断壁,惨不忍赌,三十年的水灾又出现了。现在只要雨水停了,什么都好说,最担心的还是小船村,没有音信,人也不能过去,外面的人刚着急也没有办法。
从桥上看,小船村依稀可见,滚滚的长河像是一条巨龙,稍一发怒,随时都有吃掉小船村的危险,我们只是望洋兴叹了。
我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做好饭了,还真是白饭了,市场上没有菜,家里的菜吃完了,妈妈焖了大米,买了点老咸菜。吃着大米,我想到石鹏家里会是什么样子呢?也是白饭,咸菜也不好买了。第二天,终于来电了,厂里打电话让我去清扫卫生,我们都到了,只有石鹏没有来,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石鹏怎么样了?该不会有什么事吧?等到水停了,让石鹏千万别在那里住了,多危险。我听了,心里更是担忧,他究竟怎么样了?万一,我吓得不敢想了,我觉得自己会发疯的。
晚上,我破例打开电视,看崇县的新闻联播,电视是有没有小船村的信息,只有其他村的灾后重建还有领导的亲临现场指挥,小船村什么都没有。我的心更慌了,只好扳着指头数时间,每天到河边看看,水是不是小了,其他站河边看水的人也说,不用慌,政府总会想办法的,有一天中午,我看人们都往小学跑,原来学校操场上来了一架直升飞机,说是直接到小船村去救援,人们都跑到学校的一楼,二楼教室里里去看飞机,我到那里后,飞机已经起飞了,什么也没看到,看过飞机的人挺兴奋,飞机原来是这么个样子,几分钟后,小船村的一切都知道了,晚上看电视就行了,晚上,我早早坐在电视跟前,看崇县的新闻联播,果然看到飞机起飞,并且听到小船村秩序良好,人们情绪稳定,并没有人员死亡,我的心踏实下来了,破例地关掉电视睡了一个好觉。
几天后,我上班时,刚到车间门口,听到里面很热闹,我进去一看,原来是石鹏来了,昨天下午我到河边时,看还有洪水,怎么早上石鹏就来了,石鹏正和里面人说笑,我是淌着河水过来的,我看河水小了,试着走一走吧,居然过来了,河水没有原来那么深了,很多人正在执勤,真出问题了,也有人管,没事。
我打量石鹏,比过去像是瘦了一点,下巴颏也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