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知道能理解她做为一个母亲与子女生分的痛彻心扉?
或者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朱氏隐隐感觉到自己对她有心结,去了田庄之后,从未曾主动联系过葳哥儿和蕤哥儿,更不要说这样没经示下就私自回府了。
朱氏来干什么?
窦昭思忖着,听见外面一阵低低的惊呼:“乳娘,您怎么来了?田庄到京都的路坑坑洼洼,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叫府上的马车去接您。”
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是儿子葳哥儿。
自己病后,孩子要侍疾,她心疼孩子,怕过了病气给他们,只让他们如原来一样晨昏定省,这个时候碰到,应该是儿子来给她问安。
他是济宁侯府的嫡长子,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加之有魏廷瑜这个先例在前,窦昭对他比一般公侯家的孩子更为严厉,随着年纪渐长,他行事越稳妥,得到不少长辈的称赞,窦昭为此曾暗暗得意不已。
像个孩子似的大惊小怪,这是她那沉着内敛的长子吗?
窦昭做了一件她自己素来鄙视的事。
她披衣起床,隔着窗棂窥视朱氏和儿子。
或许是怕吵着她,朱氏压低了声音:“……听说夫人病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用担心,我给夫人请个安了就走。”然后问他,“你这些日子可好?我听二爷说,你和景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去狩猎,打了几只锦鸡?”
葳哥儿很惭愧,不满地喊了声“乳娘”:“表兄打了好几只兔子!”
朱妈妈呵呵地笑:“打了几只免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轻轻掸了掸葳哥儿纤尘不染的衣襟,感慨道:“我们家世子爷长大了,也跟侯爷一样会骑马打猎了,这次打的是锦鸡,下次肯定能像侯爷一样,能打个狍子回来。”
她微扬着下颔,神色间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葳哥儿一愣,然后有些羞涩却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道:“乳娘,您在田庄过得还习惯吗?乳兄可还好?要不要我跟家里的管事说一声,把乳兄调到京都的铺子里来。我现在已经开始帮着母亲协理庶务了。当年乳兄数术比我还好,到铺子里当个掌柜绰绰有余……”
“胡说八道。”朱氏微笑地训斥着葳哥儿,眼底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慰藉,“府里的事自有惯例和章程,他虽是你的乳兄,可也是服侍你的,你乳兄在哪里当差,自有夫人做主。你是济宁侯府的世子爷,可不是寻常百家的家的孩子,做什么事要多想想才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坏了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葳哥儿不耐烦地应着,却亲昵地挽了朱氏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您,您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对了,上次二弟去看您后回来跟我说,你的手冻了,让我看看……我前天去太医院给您寻了瓶冻疮膏,听说是太祖皇帝用过的方子,很管用。正要给您送去,没有想到您进了府……”
窦昭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不过是冻了手,你就急巴巴地去太医院给她寻了御用之物;我病得快要死了,你可曾亲手给我煎过一碗药!
一股刺痛从胸口漫延开来。
窦昭跌跌撞撞地回了内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爬上床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后背。
她高声叫了翠冷进来:“让朱氏和世子爷进来。”
翠冷见窦昭脸色不好,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去传话。
不一会,葳哥儿和朱氏走了进来。
他们像避嫌似的,一前一后,各自恭谨地站好,一个垂着眼睑喊着“母亲”,一个恭敬地曲膝行礼,称着“夫人”。
窦昭心里凉飕飕的,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直接把即将与郭家结亲的事告诉了儿子——反正她就算是避开朱氏,不是大儿子就是二儿子也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可能是猝不及防,葳哥儿有些茫然,而朱氏则是大吃一惊,随后面露喜色,泫然欲泣。
儿子还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深意,朱氏却明白过来。
窦昭顿时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对儿子道:“你乳娘奶了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传我的话,依旧让朱氏回你屋里服侍,你的乳兄,就跟着回事处的总管当差。”
“母亲!”葳哥儿又惊又喜,想也没想,“扑嗵”跪在了窦昭的床头,重重地给窦昭磕了几个头,“我代乳娘和乳兄谢谢母亲!”眉目间满是兴奋。
朱氏大急,忙去拉葳哥儿:“世子爷,使不得,使不得!”
一个乳娘都知道使不得,难道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儿子就不知道?
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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