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便对着四周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小子有些愚见,姑妄言之。杀死盗贼可以宽恕,但不孝应该判处重罪!做儿子的家有余财,生活小康,但却使他自己的父亲穷困落魄,被逼到去偷窃度日,这个人的不孝是显而易见了。”
侧耳静听的人群中,出了一阵恍然的惊声,连高岳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讶异叹服。忠孝仁义,为人之本,尤其是在古代社会,孝道是人的品德的基本元素,具有特殊的地位和巨大的社会作用。就算是王公将相朝中大员,若是忤了孝道,引起了社会负面舆论,纵使皇帝再为宠信,也不好一味偏袒,该处罚还得处罚。
先前大家不禁有些本末倒置舍大逐小之感,都光盯着某甲杀不杀人、有没有罪这个点,而没有想到他的父亲去偷窃乃是因为生活困顿所致。而父子分家之后,儿子生活宽裕无忧,父亲却被迫堕落如此,这显然不符合正常人伦道德。众人议论声四起,都对这少年一针见血抓住本质的见解,赞叹不已。
范荣琢磨一番,禁不住频频颔,对着姚弋仲、姚襄道:“尊驾家中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却难得能有这般敏锐眼光超凡见识,佩服,佩服!”又弯下腰对着少年道:“公子也算奇才!倒叫范某惭愧了,敢问公子大名?”
少年人被大家夸赞,又见洛阳令也这般客气,本来高兴地神采飞扬,后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嘿嘿憨笑,却不停地回望姚弋仲和姚襄。
姚弋仲满面春风,不停摩挲着少年的头,又拍拍他的背,显然很是宠爱他。又对着范荣笑道:“一个孩儿家,范令尹如何这样客气!这是我的幼子姚苌,苌儿,去给范令尹再见个礼,咱们就走吧!”
这边再拜,那边答礼,两相致意辞别不提。‘姚苌’二字,倒把人群中的高岳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竟然是他。不过毕竟是开国君主,且能够从俘囚而至上将,终至帝王,在当时纷乱不堪的大背景下,硬生生开创了自己的国家,并很快将之铸成一流强国。虽然后世对姚苌贬大于褒,但其绝对算是一代枭雄。从他少时的表现来看,倒当真不负聪黠多智的评价。
范荣押着人犯离去,围观的人群也互相谈论着逐渐散开。姚家父子带同一队家将随从,说说笑笑也开了路。一路无话,刚来到姚襄府门前,便听跟随的家仆上来禀报,说后面有一人点名要见家主,说话倒挺客气,就是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实在不知什么来头。
姚弋仲有些疑惑,他半个时辰前刚进洛阳西城,除了他的儿子姚襄,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他来了,这是那个亲朋古旧消息灵通,竟然点名要见自己。于是父子三人一起回转,稍近了,甫一照面刚瞧仔细,姚弋仲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接着他两个儿子带同一帮子侍从,呼啦啦全跪倒了。
“臣姚弋仲,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姚襄,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十人齐声高呼万岁,随着姚弋仲大礼参拜,引得来回的路人莫名震悚,瞬间跪满了一条街。高岳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扶起姚弋仲道:“朕跟着贤父子转了两条街才相唤,就是想等着人少些不要有什么招摇……”
姚弋仲斜着身子站起,左右看了看,皱着眉头道:“陛下如何独自一人微服市井?宫里这些侍卫难道懈怠成这个样子!臣请从族中选派得力人手,日夜护卫陛下!”
他这番话,其实已经犯了君主的大忌讳。御前亲卫人选,关系到皇帝的安全甚至隐私,人臣怎可置喙,更不用说还自告奋勇要求派自己的亲信去护卫皇帝,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莫不是要随时监控掌握皇帝的一举一动么?
姚襄心中明白,但怎敢当面说破,惶恐不已只好两面暗示道:“父亲,宫中侍卫皆是胆大心细又如狼似虎的精锐,哪里是我们粗疏的羌人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