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韩雍当面进谏,说可以让裴诜出任盛州刺史。高岳很是诧异,下意识地便摇头反对。韩雍却道,裴诜虽然有时失于急躁,但终归是德行不亏的良臣,且颇有才干,政务纯熟,又是朝廷副相,名望隆重,去盛州进一步安抚民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此外,若是考虑军事方面问题,其实也并不严重。胡崧如今拥兵五万在并州,虽然面临石虎冀州的压力,但反过来,对河北而言,胡崧又何尝不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巨大威胁!此消彼长,盛州如今的压力就要小得多,唯一接壤的,便是地处幽州、被石赵和慕容鲜卑夹攻打得元气大伤的段部鲜卑,构不成什么实质威胁,故而裴诜此去,大可以安心的治理民政,彻底平息代人的疑惧心理,从而使盛州长治久安。
其实裴诜虽是文臣,他也并不是对军务一窍不通,当年也曾在司马模父子麾下,充任过一段时间的参军,随时参赞军事,也提出过不少行之有效的建议,只不过后来司马保不采纳而已。为了保险,可以再任命老将何成去盛州做都护,相辅相成,盛州局面,当可平稳如昔。
高岳来自后世,对有宋一朝,为了遏制可能出现的造反,而极度的重文轻武,地方上的军政长官,都刻意选用文臣为这种矫枉过正的国策,很是不满。任何事都要求一个均衡,方才能有良好的长足展,否则长期以往必然会出问题。宋朝不少文官,虽有贤名,但对军事很不在行,导致外行指挥内行,于是败多胜少之怪状,不足为奇。
听闻韩雍分析,高岳释去了文臣镇抚地方干预军事的疑虑。在认真的思考了一晚上后,高岳对了杨、韩二相,表示可也,并在当日傍晚,召见了裴诜。
说着话,高岳的面色不知不觉变得严肃了几分。“盛州刺史的人选,朕曾反复思量,患得患失。还是韩相国公允之心,建议不如让裴卿你去,朕细细思量,也确实再没有比卿更适合的人选。朕便将盛州交付卿手,望卿用心经营,暂勿挂怀虚名爵禄,为朕保住北方不起波澜,待将来局面彻底平稳后,朕绝不会亏负于卿。”
“现在二卿一主雍州,一主盛州,皆是干系非小。卿等去,当励精图治,造福地方,做个百姓能交口称赞的好官,朕在这里,以‘欣欣向荣’四字,期许二卿做出成绩!”
顿了顿,高岳恳切道:“二卿人品端正,是朕喜爱的要条件。昔年,胡虏侵略烧杀,围攻长安,关中为之涂炭。彼时司马保私心叵测,竟欲视而不见,以毒蛇蛰手、壮士应当断腕而强自解释。裴卿义愤填膺,当场抗辩道,乃今蛇已蛰头,头可断否?”朕闻此言,当时虽不相识,但亦深受感动。卿满腔忠义,尽在此寥寥数语,壮哉!”
“而司马卿虽为前晋宗室,但毫无锦衣玉食的纨绔作风。相反倒能勤劳任事,心怀家国子民,常自深深忧虑天下离乱,何日能休。后来王敦造反,司马卿明知力不能敌,却义无反顾地誓师抵抗,情愿做洪流中一孤舟,力保湘州不陷贼手。卿坚强不屈铮铮铁骨,壮哉!”
裴诜及司马承,被皇帝这样当面赞许推崇,俱是感动不已,几欲垂泪。却又见高岳站起身来,动容道:“二卿正直品格,世人共识,岂朕独知?如今天下仍四分五裂,兵灾连连战火不熄,以天下苍生计,望卿等鼎力襄助朕,早日剿除贼虏平定四海,共造清宁天下!”
司马承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昔年,他疲于奔命,救国救民,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可曾享受过一天王子王孙的富贵生活!但纵使劳顿到精力交瘁,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付出,在意过他的奉献。在朝中,在邻藩,甚至在整个南方,大家都是各有心思,各做各的,各自保住自己的身家利益就行,他遇不见懂他的人。而今,新主虽谋面未久,言行举止,桩桩件件都像甘露般,不停滋润着他干涸的心,无法不让他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裴诜拭去眼角余泪,顿礼拜,大呼陛下圣德,使人五体投地。旁边,司马承早也抖索着噗通跪倒,郑重地三跪九叩,用劲力气大声道:“臣,此心似铁,此身便许陛下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