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骏恭敬地三拜,方才起身逊谢道:“臣侄从蒙难落魄之人,到今日得复大仇重新继位,这全是恩叔一手所赐。恩叔驾前,哪有什么西平公!臣侄愚钝平庸,若蒙不弃,恩叔便唤臣侄一声世侄,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高岳笑着摆摆手,温言道:“诶,你自然有你过人之处,也不须如此妄自菲薄。既然如今已经正位,还是称呼西平公的好——你的心意寡人了解,但是无论如何,礼不可废,西平公不要再这样谦逊了。”
“是。恩叔品行高洁,臣侄感佩。今夜不请自来,打搅恩叔休息,乃是为了当初臣侄陈诺的、献纳凉州九郡之地的事情。”张骏躬身而立,一边说着,一边从袍袖中掏出个卷轴,呈上高岳面前的案几,徐徐展开,“恩叔请看,这便是我凉州的疆域之图,乃是先公命专人耗费数年,实地查访精心所制,绝无疏漏。鄙州虽然偏僻,但幅员辽阔,若是单论领地,便是与中土荆、扬、幽、益等著名大州相比,也是胜出一筹。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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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献给恩叔,使我凉州从此成为秦地,臣侄也算拿得出手。”
说着,张骏将那卷地图,轻轻地往高岳面前又推近些,然后他自己后退数步,再不做声,垂侍立阶下。
高岳默然不语,不动声色的移动目光,慢慢扫过那幅地图。上面九郡疆域,城池要塞、山川河流都标注的很是详细,连西域几处主要藩国,竟然也绘于图上,清晰无比。他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西凉之地,名不虚传!
屋内静寂无声,张骏微垂着头,等着听候高岳的落。又看了看地图,高岳伸出手来,将那卷轴小心卷起,便将张骏唤到身前,坚决令他将图收起,才对着很是惊讶的张骏开了口。
“尔之凉州,繁盛无比,端得是天下名胜要地。但寡人自有决定,是不会就此夺占你分毫土地的。此前,寡人助你除凶复位,上是为了伸张天下公义,不使奸邪逍遥人间;下也是为了报答昔年你家先公的襄助和情义。如今所幸邪不胜正,扶助你重掌故国,也算是心愿已了,不日便就要离去。”
“若是当真借机霸占凉地,便大大地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而使寡人变成了逐利而行的小人,若论私德,又岂能比那盗国的张茂好出多少?寡人知道你必欲知恩图报,但寡人愿你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只要好好守着先人宗庙,将主要精力放在治国安民的正道上,将你家先公的遗志扬光大,在将来或者我确实需要你的时候,出些钱粮兵马襄助抗击胡虏,便也是对寡人最大的报答了。”
张骏噗通一声跪倒,热泪夺眶而出。要说他想将凉州纳于高岳,也确实是出自真心。但说心里话,祖、父艰难开创的基业,从此一朝奉献他人,张骏心里,也是极度苦涩难言。只不过高岳对他的援助实在太大,根本无从报答,不如此,其他的实在没有份量表达感激之意。方才来的时候,他在内心已经劝慰过自己无数次,就算失去国家,但好歹也算报得父仇,便足够了,别的就当做身外之物,料来先公也当体谅自己的苦衷。
孰料秦公高岳,竟然将可以光明正大地吞入口中之物,给当面拒绝了。张骏意外之余,简直感激涕零,登时有一种死后再不会无颜去见父祖的如释重负之感。当下,张骏泪流满面道:“……恩叔为臣侄出得擎天之力,却无有半分索取。这般义薄云天,却教臣侄怎生报答!既然得蒙恩叔厚待,允许鄙州仍然保持独立建制,那么此后无论天下如何变幻,鄙州便就当始终奉秦为宗主,遇国内大事,皆有上奏;州主之立,必当请秦公册封,而后才得继位。我凉,永列秦之藩镇!”
高岳还待婉拒,张骏声泪俱下道,恩叔若还是不允,那么臣侄无地自容,只有逊位远避以谢。为安他心,高岳便同意了张骏的恳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