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染从前,不过是个连名姓都不为人知的无名之卒。现今已贵为强国大将,率领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打得晋军屡屡抬不起头来。而今不要说无数军民对他是又恨又怕,便是麴允这种过去连面都见不上的大佬,眼下也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与之呵斥笑骂;甚至是皇帝,看他赵染的目光中,除了恨怒,那深深的畏惧也已是清晰无比,这让他心中十分受用,自得无比。
自降敌以来,身负骂名实在太多了,所谓蚤子多了不痒,他本来也无所谓。但眼下当着城上城下十数万军民,被这般当面唾骂,还是自觉很挂不住。他听得城上已是骂声一片,当下便面色阴寒,双目中立时放出野狼般的凶光,恼羞成怒回叫道:“尔等既然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本将痛下杀手,你且骂着,等城破时,我定要将尔等一一扒皮抽筋!”
他正要出声号令再次攻城,却听长安城楼上金鼓之声大响,接着又是一波强劲弩箭飞蝗般扑面而来,赵染便就让全军暂且略退以作闪避,却远远瞧见城门大开,一彪骑军急速奔出,来势生猛,为之人,奋矛大呼,正是方才在城上大骂他的毕垒。
“还敢出来送死!”
赵染冷笑一声,并不惊慌。他也是打熟了仗的老兵,见惯了刀光剑影,对方前来出击,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迎头上前将其打垮便是,凭着他麾下一万虎狼前军,难道还打不过坐困城中的屡败晋兵?
赵染军令迭下,末了将手一招,匈奴军阵内立时胡笳声大作,无数旌旗交相变动,大军两翼便迎面向晋军围拢过来。赵染自率四千中军,岿然不动严阵以待。
须臾间,两千晋军已马蹄生风,疾冲至匈奴军阵前,将最前方的匈奴士兵撞了个人仰马翻。但下一刻,匈奴军左右两翼,已如两个巨大的圆弧,声势惊人的开始从两边蔓延包拢过来,远远望着,两千晋军仿佛瞬间被人流湮没,于是惨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啪!呛!”
战马冲撞声、兵刃交击声撕裂空气,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这两千晋军,都是百战馀生的精锐之卒,虽然知道出城逆战的极度危险性,但都跟随主将毕垒义无反顾的大呼而前,奋勇当先,每个人的心中,都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能多杀一个敌人,后方的家园,就会多一份安全。
一个须都有些苍白的老兵,怒马挺枪,杀敌无算,却终于被数支刀剑枪矛捅进了身体,下一刻,因为极度疼痛他的脸庞已变得扭曲,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又搠死了一名敌军,带着捅进身体从背后刺出的剑,栽下马来。
匈奴兵一时死伤连连,惨叫迭起。毕垒此时已有些疯狂,他满面血污,已是身被数创。冲杀不过一刻钟,两千部下已锐减,他在心中暗忖,不如拼尽全力雷霆一击,如果能够斩杀赵染,敌军定会军心大挫,士气萎靡,这也是奇功一件,若真能杀掉赵染,便是战死当场,也好算和贼同归于尽,值了。
战马悲嘶声不绝,风卷起大旗哗哗作响。毕垒抖擞精神,大喝一声:“众军,随我冲阵!”他将枪尖往前一指,部下们便已知晓他的用意,皆是高声响应,千余名骑军无一人退却,仗着一股锐气,在一**匈奴兵的围攻下,艰难的向对方中军处穿凿。
赵染目如硬铁,冷静地观察这支晋军的行动。他要抓住最好的战机,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全歼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军。他还要亲手斩下毕垒的级,让城上所有人看着,他是怎么一点点的摧毁这座城市的坚固和看似牢不可破的人心。
“弩手,射!”
百步距离,赵染突然下令,中军内,一排弩手快步上前,接着一阵劲矢往晋军当头呼啸而去。与此同时,随着旗语连摇,匈奴军左右两翼明显加快了合围的速度和力度。
冲锋的阻力明显大了起来。毕垒也并不是无脑的莽撞之徒,能阵斩赵染,自然是极好的事,但就目前来看,对手早有防备,敌我众寡悬殊,更重要的,是包括毕垒在内,绝大部分晋军,都已是身负创伤,在强横战力绵延不绝的敌军围攻下,好似强弩之末,擒贼擒王,这已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