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前世的记忆还如此清晰,欢子的一张脸却微微有些陌生,这半年对每一个人的考验都很残酷,现实跟几次梦回的情况差不多,阿珠新婚的家散了,欢子要娶的女子也负气离去。
原因就在那个新婚盛典上,一个迷迷糊糊的女人从喜宴离开,一头栽倒在石阶之上,路人把电话打给了她最近联系的人,于是新郎官变身运动健将抛下新娘奔赴事故现场……
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失去了知觉的女子在病房苟延残喘,欢子如何能弃之不理?
婚礼未成,婚事成了个笑话,据说新娘子跑到病房来甩了欢子十几个大嘴巴,这件事才算结束。
听到这些,阿珠几乎羞愧的要重新插了管子做“植物人”去。
她的前夫已经拥有美好生活,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欢子呢?为了自己弄瞎了一桩婚事……
病房里,最常出现的一幕就是,一男一女安静的对视着,阿珠的左手握在欢子的掌心,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白色的被褥上无声无息。
除了刚刚醒透了的时候,傻姑娘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爸爸妈妈”,就再没发过声,她身上的各种管子已经拔尽,除了身板儿枯瘦干瘪,脸上也没几两肉之外,看起来,已经像个活物。
“阿珠,大夫说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我琢磨着,你的父母年纪大了,又劳累了这多半年的时间,不如让他们休息休息,你搬到我那里去,我来照顾你。”
欢子已经习惯了阿珠的沉默,事实上只要病床上这个人始终存在,他就觉得心里踏实。
得了怪病,又离了婚的女人,可能回娘家真的不是一个好去处。
三十多岁了还要继续折磨父母劳累父母也确实不像话。
可是劳累欢子就合适么?
多次试验,紧握左拳,都没有再进入“伊甸园”般的小世界。
阿珠第一次能够高高的抬起胳膊,把枯瘦的手掌伸展在阳光下的时候,发现,曾经微微的凸起的红痣,几乎找不到了,只留下一粒浅褐色的小点儿,像是巧克力的余痕。
她用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去继续睡眠状态,可是,任凭如何的挣扎求告,诸葛王朝只是她的一抹幻象,梦境里,白茫茫一片,欢儿、虎头豹子、王家姥爷、陈大川王秀娥、阿兰阿草……,都没有出现过。
爸爸妈妈很恐惧这样嗜睡的女儿会继续从前的“植物状态”,总是掐着时间点把她召唤回来。
“阿珠你不要吓我们,爸爸妈妈老了,经不起再来一次……”。
在丁爸爸的一次老泪纵横的思想工作之后,阿珠从病床上主动坐了起来,气喘吁吁地搬起两条腿落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拒绝搀扶的迈动了脚步。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可以直立行走之后,大脑就焕发了新的生机,当欢子下了班直奔病房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抹簇新的笑容。
那一天的欢子简直想要打几个滚儿来表达愉悦的心情,他的双手在阿珠身体的每个关节处都做了推拿按摩,亲自把傻姑娘搀扶回床上。
从其他城市赶回来共度周末的兄弟们也终于放下了这桩大心思,丁阿蛮是做大哥的,对妹子的情况了解的不少,又跟欢子早就厮混熟了,此刻帮丁家父母拿了大主意。
“阿珠,我得把咱爸咱妈接到我那边去住一段日子,正好,老家就给你和欢子,也省的欢子为了你背井离乡的还得租房子住,有欢子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丁爸丁妈早就被做通了思想工作,此刻点头如捣蒜,丁妈解释:“你大哥那边确实需要我们接送下孩子,等过了年,我们想再转去你弟弟那边,小娜的预产期在年后……”。
总之就是一家人商量妥了,要帮着打包儿,把从小缺心眼儿又木讷笨蛋的阿珠推入欢子的怀抱。
至于未婚大龄男女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妥当,要引起别人争议,老两口儿可真是顾不得了。
阿珠斜靠在病床上,湿漉漉的眼睛只凝望着欢子,她其实想说,在这半年的睡梦中,她已经重新成长了一回,学会了坚强勇敢自信,没那么懦弱笨蛋不堪一击了。
她只是心结未解,她只是想回到诸葛王朝再看一眼欢儿,还有家人,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
从始至终,她心心念念爱着的,其实就是这一世的欢子,从大学初见,到婚礼上的歌唱,她偷偷向往过的,也不过就是与这个男人相伴相守。
但是那一世的欢儿怎么办?破损的心脏再难修复,阿珠只能用本名草连根拔起,去重新赋予欢儿生命,现在,绛色草没了,小世界没了,她也回不去了。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听说了阿珠苏醒的消息,学校里也专门派了个教务主任来探望,并且许诺说等身体将养一段时间之后,仍然可以回去上课,工资待遇等一切不变。
那时候欢子正在为阿珠办理出院手续,瘦的一把骨头的女人现在多点几下头都挺疲累的,但是提到学生提到课堂,还是轻声的笑了起来。
但是,未来到底会如何,谁敢保证?
离开躺了半年的病房医院,阿珠的心,第一次有了雀跃的感觉。
父母提前回家,收拾的窗明几净,弟弟还专门挑选了新窗帘更换上了。
“妈知道你天生性子冷清,可是对欢子再不能那样了,你得热情点儿,这孩子真心不错,妈老了,你哥你弟也不用我费心,就只盼着你能跟欢子过到一处去……”。
丁阿蛮做事雷厉风行,等阿珠安顿下来就立刻带着老两口离开了,弟弟丁阿城也挤鼻子弄眼睛的告别,房间里,就剩下两个大龄青年的呼吸声。
“阿珠,你确认不需要找个保姆守着你吗?我上班的时候你要是有事儿——”,欢子的脸颊上也不怎么有肉,增添了几分刀削斧刻的凌厉,但是对待阿珠,始终温言细语。
“我确认。”
离开了父母兄弟的殷切目光,阿珠觉得骤然轻松,这三个字说的挺流利。
回了家,再不肯赖在病床上保持躺卧的姿势,此刻,坐在沙发上的身板儿单薄,也多出几分轻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