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风骤雨,满目萧索苍寂,这一夜,不知多少名花,化作残红,万千妖娆,归寂中。
然,一夜肆虐,那魔魅神秘的两生花,非但没有如御花园中的芍药牡丹之类,凋零飘落,湮没在那一场风雨之中,反而,绽放的更加妖娆美艳,在风雨中,愈发开到了极致的美艳!
一道曙光,缓缓浮现在暗黑无际的苍穹之上,遥远,而微弱,那是,黎明到来之前的天光。
雨,早已停下,然,她如墨泼洒的三千青丝之上,却还在滴着细密的水珠,一袭白衣,早已湿透,恍若,出水的白莲,带着清透的水光,却更加显出了一身清冷空灵的风姿来。
慕云希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腿,抬头看向远处的天色。
落在脸上的雨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莹润的弧线,散落在满目神秘魔魅的两生花之中。
天际,暗黑一片,犹如墨染,翻滚着的层云,在风中,聚散无常,在极远的天外,有一束明灭微弱的光亮,缓缓的扩散着,一点点渗透,那一望无际的黑暗。
风过,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黎明之前的天空,总是最黑暗的,而黎明之前的人间,总是,最冰冷的!
不经意的回头,却看到,在遥远的两生花海尽处,那一袭淡化风雪的白衣,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曾离去过。
心,微微一颤,他,竟是在那里站了一夜吗?
远处,那恍若谪仙遗世的男子,对上她遥遥看去的视线,似乎,扯了扯嘴角,回给她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
呼吸,微微一凝,慕云希缓缓别开眼去,视线,掠过脚下魔魅神秘的两生花,心中,一阵荒凉,这一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天边一点晨曦微明,万丈黑暗,在那一点微弱的曙光之下,缓缓被划破。
最终,天光乍盛,黑夜,支离破碎!
皇城中心,地脉之海。
晨曦微眯,万里无云,一夜的狂风骤雨,今日,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轩辕神台,高百米,乃是在前朝祭天神台,九黎台的基础之上扩建而成,气势威仪,恢弘盛大,尽显轩辕王朝,天国威仪!
用于大型盛典之时,祭天,祭祖,祈福所用。
轩辕神台,凌驾于皇陵之上,一条蔓延数百米的青石台阶,穿过皇陵腹地,蜿蜒直上,一直,通向那百米神台之下,远远望去,恍若天阶!恢弘盛大,神圣而庄重。
青石台阶,每一步,设一防,由腰配长剑的御林军沿途把守。
而,神台之外,更是层层守卫,滴水不漏。
今日,乃是轩辕王朝,一年一度的祭天盛典!
帝王与百官的仪队,绵延数里,声势浩大。
平时便已经是守备森严的皇陵,今日,更是千军万马,严阵待命。
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甚至,御林军,禁卫军,皇室铁骑同时出动,再加上四方城主的四方骑兵,整个皇陵和神台,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固若金汤!
这样的守卫,恐怖,就连一只蚂蚁都没有办法爬进来。
燕京,前来观拜的百姓,被那重重守卫足足的隔绝到了十里开外!
十里之内,根本不容任何人靠近!
轩辕烈,一身明黄,龙袍加身,泰然立于百里情阶之下,微微仰头,看向天阶尽处的轩辕神台,一张阴寒冷沉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微微抿着唇,只是,那双如同恶狼般嗜血暴戾的眼中,却密布着点点血丝,似乎,一夜未眠的样子。
在他的身边,站着同样一点精神都没有的皇后,脸上的浓妆艳抹,脂粉重重,却依然掩盖不了那难看至极的脸色。
皇帝身后,是华服出行的一众皇子们。
四方城主,首当其冲,紧紧的站在皇帝的身后,四双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的眼睛,谨慎的望向神台的四周,在看到那固若金汤般密不透风的防卫之时,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四方城主,神情虽然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从容,但,那微微拧起的眉心,却昭示着,他们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看去那般镇定。紧随四方城主之后,立着一众盛装华服打扮的百官,有人精神抖擞,自也有人精神萎靡,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按惯例,一朝皇帝祭天,是不会让其他国家的使节参与的,但,今年,却不知是何故,那些前来为皇帝庆贺寿辰的诸国使节,也是尽数前来。
只是现在,还有人未到齐。
皇帝沉着脸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百官与诸国使节,百官瞬间正襟危立。
“左相与大理寺卿怎么还没来?”如恶狼般冷厉嗜血的眼睛,在百官之中缓缓扫过,眼底,划过几分薄怒之色,阴沉着嗓音质问,语气明显的不悦。
就算他们平日里再怎么权倾朝野,那也终究是臣!为人臣者,就该有自知之明,当晓分寸!今日祭天盛典,他们两个,竟敢让帝王久等!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皇帝心底,暗自怒火中烧,思量着,得要好好教训他二人一番!
“回皇上,已经差人去府上催了。”随行的御前太监总管,微微上前一步,半弯着腰,恭声回道。
“哼!”皇帝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衣袖,眼中,尽是不悦。
简直岂有此理!竟然如此大的架子,还要他差人去请!
“喂,祁睿表弟,贵朝这两位别具一格的美男栋梁之才,还真是特立独行的很呢!居然让满朝文武等他们两个人?”人群之中,萧焕斜挑着一双细长的眉眼,阴柔的脸上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推了推身边的轩辕祁睿,笑问道。
“那是自然!他们可是我朝风靡万千少女的美男子,当然是不走寻常路!”谁知,听到萧焕那明显揶揄的话语,轩辕祁睿却是一扬脑袋,可爱的娃娃脸上尽是自豪之色,颇有些,神采飞扬的说道。
心底,却是钦佩死了风轻和花非花!敢让父皇和满朝文武,诸国使节一起等到现在,他们两个,可真是古今第一人啊!至少,在轩辕王朝开国十八年来,没有人超越过。
“喂,今日怎么不见千妃雪美人啊?”正在萧焕微微诧异,暗自踹踹着,这孩纸的脑袋是什么做成的之时,轩辕祁睿却贼头贼脑的凑到了他的耳边,挤眉弄眼的问道。
“表弟,你是不是,关心的过了头?”闻言,萧焕不可抑止的抽了抽嘴角,微微眯起一双细长的眉眼,挑眉看向轩辕祁睿,这小子,满脑子都是那个千妃雪!虽然说,她的确是生的有几分姿色,可,也终究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呃……白袍将军,怎么也没来啊?”被萧焕那阴柔的目光看着,轩辕祁睿状似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左顾右盼,目光漂移着,顾左右而言他。
“他的性子,向来孤僻,让人捉摸不定,许是,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场面吧!”口中,虽然是这样说着,可是心中,却是暗自狐疑,细长的眉眼,幽光明灭,眼底,流转着莫可名状的波光。
千妃雪没来也就罢了,她向来风风火火,不按常理出牌,可是雪歌行这个家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深不可测!
恰此时,听到皇帝阴沉的嗓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为何不见漠北使节?”皇帝冷眼扫过诸国使节,却惟独不见漠北使节的半个人影,不由得紧蹙双眉,不悦问道。
能够参加轩辕王朝神圣庄严的祭天盛典,那可是无上的光荣!
而且,他还亲自,纡尊降贵,诚意相邀,没有想到,这个梵音和夜无忧,竟然敢公然拂他的面子!实在是,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了!
“这……”面对皇帝的质问,百官顿时一阵语塞,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报——”一道响亮的声音自重重人群之外传来,紧接着,一名身着黄金甲的御前侍卫极速跑来,跪在皇帝身前。
“说!”皇帝浓眉紧锁,眼神森冷。
“漠北使节派人前来传话,倾国公主与梵音大祭司临时有事,不能前来。”盯着皇帝阴沉的目光,那名御前侍卫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回道。
静!
百官深深的埋头,眼睛,根本不敢看向天阶之下的皇帝,脸上的神情,却是色彩斑斓。
有人惊叹,漠北帝国不愧是雄霸云苍大陆一方的霸主,恐怕,也就只有来自漠北帝国的使节敢如此轻慢南朝皇帝!果然,国势强盛,没法比啊!
诸如,一众使节们。
有人愤慨,这个梵音和夜无忧,简直就是仗势欺人!不对!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有漠北帝国在后撑腰,就敢不将皇帝放在眼中,简直,气煞人也!
诸如,四方城主等忠心护住之类。
“上天际,祭天!”正当众人各怀心事之时,耳边,忽然传来皇帝阴沉森冷的嗓音,压抑着满满的怒意。
“皇上,不等左相与大理寺卿了吗?”闻言,众人微微一愣,对视了几眼,由朱雀城主开口,问得小心翼翼。
朱雀城主话语刚落,便见皇帝脸色微微一变,有些难看。
“慕爱卿,你且留在天阶之下,待左相与大理寺卿到来,转告他们,前去御司刑房各自领一百鞭,有你亲自执行!”阴沉的嗓音,仿佛从无间地狱之中吹来的阴风,让人,抖落了一身的寒渣子。
被点到名的慕千秋,表情有些呆滞,仿佛没有意识到皇帝是在叫他,反应比平时慢了不知多少倍,幸而,身后的官员好心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他。
“嘶——”谁知,那人的手刚刚落下,慕千秋却是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因为痛苦而狠狠的扭曲。
“咦?慕大人,您怎么了?”身边的官员见状,俱是满脸困惑之色的看着慕千秋一瞬间煞白的脸色,狐疑的开口问道。
“没事……微臣遵旨!”慕千秋狠狠的咬牙,强忍住背上那钻心的疼痛,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屈膝跪地,沉声回道。
心中,却是惊疑不定,让他亲自给左相和大理寺卿执行鞭刑?
这!这根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一百鞭,对于两个大男人来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根本就是在折辱左相和大理寺卿!
居然让他得罪那两个惹不起的家伙!这皇帝,果然是没按好心!
慕千秋在这般暗自恼恨着皇帝的阴险行径,那边,皇帝已经率领着百官,气势万千的步上天阶,朝着那百米之上的轩辕神台而去。
祭天盛典,即将拉开帷幕。
一轮明日,高悬九天之上,万丈华光照耀着人间大地。
南市,大理寺。
掩映在夜色之下的大理寺,仿佛一座误落人间的仙霖古刹般,处处弥漫着一种悠远而神秘的气息。
穿过夜色层层,宫殿几重,是一座古朴悠然的神殿。
神殿之中,点满了红烛,耀眼的烛火,不住的摇曳,舞出一道道迷离的光影,交织着满目的红,别有一番无法言喻的韵味。
神殿尽处,一扇暗门,虚掩着,门内有点点烛火摇曳明灭在那长长的暗道里。
地下深谷,营帐满目。
成千上万的灰衣人,严阵以待。满脸的大义凛然之色。
这些,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也有一些忠良之后,来自轩辕王朝四海八分的城池,但,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均是被皇帝与朝中佞臣所迫害,含冤入狱,被大理寺卿偷梁换柱,充入天门之中!
千万人之外,两道身影,卓然而立。
红衣似火,艳绝天下,蓝衫清逸,飘秀风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这山谷之中,你们已经整整蛰伏了七年!七年的漫长岁月,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你们,已不再是刚入狱时,毫无反抗能力任人宰割的鱼肉,如今的你们,是手握长兵的铁血战士!你们的命运,从今日起,将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广阔的天地间,那里,才是属于你们的天空!执起手中之剑,去捍卫,你们想要捍卫的,去争取,你们想要争取的!”风轻,长身玉立于万千人之前,一张钟灵俊秀的脸上,此刻,少了那份招牌式的优雅迷人浅浅笑,取而代之,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凛然与肃杀,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凌厉慑人的锋芒,锐利如剑,杀伐凛然。
一番言辞,慷慨激昂,地下众人听罢,更是情绪激动,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举起手中之剑,冲出这个困了他们整整七年的地方,去将外面的仇人,一一手刃!
七年的隐忍,七年的蛰伏,他们没有沉寂,没有被命运的洪流吞噬,反而获得了新生,获得了,可以为自己而活的力量,这一切,都是秋水宫给于他们的!
“我等誓死追随宫主!誓死追随尊使!誓死捍卫秋水宫!”顿时,一阵高亢嘹亮的呼声,震彻山谷,直上九霄。
“很好!那就拿起你们手中的剑,杀了那些衣冠禽兽们,用皇帝肮脏的血,来祭奠你们亲人的亡魂。”万千人中,那一身妖娆红衣,如火般耀眼,如月下蔷薇花妖般魅惑的男子,妖魅一笑,曼声说道。
妖冶的笑,恍若开至荼蘼的罂粟,美艳到极致,却也危险到极致,带着致命的毒,将丝丝缕缕的死亡气息,在人间弥漫开来。
勾魂魅惑的桃花眼中,流转着的,尽是讥诮与不屑,在他眼中,那些身居高位,呼风唤雨的朝廷重臣,都不过是些衣冠楚楚的禽兽罢了。
“杀!杀!杀!”花非花一语落,千万名铁血之士,瞬间齐声高呼,杀气凛然,震慑天地。
帝都,西市,天下楼。
此刻,天下楼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围着一张告示,议论纷纷,且神情激动,唏嘘不已。
只因,那告示上面,只写了五个大字:
天下楼转让!
“这是真的吗?天下楼真的要转让?这怎么可能!”一人瞪大双眼,一幅天下红雨的表情。
“就是啊!这天下楼可是日进千金啊!怎么会,突然间要转让?”另一人开口,亦是掩不住满脸的惊诧之色。
此刻,七重楼顶,望月阁。
“真的要转?”蓝若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账本,瞥了一眼旁边,翘着二郎腿,摇着玉扇的玉墨染,挑眉问道。
“真的!比真金白银还要真!”闻言,玉墨染新月般的眸子微微一转,眼角轻轻上挑,唇边弯起一抹邪气风流的轻笑,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那如魔音绕耳般的嗓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