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下去,一会就将酒食送了来。“客官慢用。”柳思诚喝了口酒,难以下咽,比不得王府的美酒。
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那口咽下的芦花白回味甘醇许多。不禁暗自一笑,俗话说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
抬眼望了望四周,酒肆生意尚可,身旁几桌都有客人,把酒闲谈。柳思诚心中并无主意,索性听听身旁的客人都说些什么,了解下本地情形再做计较。
相邻一桌有四个老者,只是平常人家的衣着,听一会知道个大概。
上首坐的是本城大户易家的一个管家,另外三人都是小生意人,想来管家平日对三人的买卖有所帮衬,这三人相邀,请管家喝酒。看情形是旧交,也无太多客套,聊的多是易家的生活用度。
忽听那管家道:“我家主人想给少爷请位先生,不知你们可有合适的推荐?”三人想了想都说没有,大家又扯些别的话题后,便都起身离开。
门口走进来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个头不高,细长的眼睛,皮肤稍黑,衣服上打着补丁。挎个竹篮到各桌卖瓜子仁,麦芽糖。
柳思诚有一双儿女,世子八岁,郡主六岁,世子虽然较这男孩小四五岁,细看男孩眉宇间与自己的儿子倒有几分相似,柳思诚弃王位流亡高州,自然有些消沉,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由想念其自己的妻子儿女。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亲情弥足珍贵。对男孩生出些亲近感。招招手让他过来,摸出两个铜钱,买了包瓜子仁。
孩子收下钱说声:“多谢客官。”在酒肆转过一圈,见没人再买他的东西,走出门外。
柳思诚有一粒没一粒吃瓜子仁,想着刚才易家管家的话,动起到易家应聘的念头。自己现在的样子,扮个教书先生应该没有破绽,如果有个书童就更像些。
给付酒食钱后,柳思诚出来酒肆走到街上。忽然听见一阵妇人叫骂的声音。循声望去,见一妇人咬牙切齿,拿了一根柴火棍。对一男孩边打边骂,大概是说小孩偷银子。
柳思诚离得不远,见是刚才挎篮小卖的孩子挨打。柳思诚初时以为是娘打儿。
后来听妇人骂的话,知道这个孩子只是他家的的小厮,柳思诚见妇人下手忒重,就走过去。
到底是皇子身份,说话没有商量。“住手。”声音不大却十分威严。
那妇人一愣,看柳思诚一眼,道:“你是谁?”
“过路的。”
“干你甚事?”
“我见你下手没有轻重,恐你打坏他。”
妇人道:“他吃我的穿我的还偷我的银子,怎么不该打?”
柳思诚并不想管这闲事,再说妇人说话也有些道理,便问:“他偷你多少银子?”
“一钱。”
柳思诚道:“我替他还你两钱银子,你饶他这次打可好?”那男孩先前崩着身子硬捱,一声不吭。闻言却开口道:“我并不曾偷银子。”
妇人见柳思诚只是息事宁人,少年又说没偷银子,不由焦躁起来。
“两钱银子也可以出来行侠仗义?你个小王八蛋现在又大侠撑腰就不认帐?倒是老娘诬赖你?”
此时已有些人围着看热闹,妇人是人来疯,说话难听起来。
柳思诚何时受过这气,正欲发作,众人见柳思诚一身读书人打扮,有人劝他别管这闲事。
妇人一见,越发不肯收场,扯住柳思诚衣袖。“你要当大侠,奴家就成全你,他是奴家十两银子买的,你若出十两将他赎去,今后他不要说偷,就是抢也与奴家不相干。”
这妇人见柳思诚不是有钱人样子,故意如此刁难。柳思诚想也不想,从身上摸了个十两的银锭抛在地上。
妇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众人都用眼睛瞧着她,又不能反悔,便将地上的银锭拾起,悻悻的去了。看热闹的人也陆续走散。
柳思诚正要转身离去,男孩叫声:“恩公。”柳思诚才想起这孩子来,从身上摸出些散碎银子“你拿去买些吃食”。
男孩并不接银子,躬身一礼,直起身望着柳思诚道:“多谢恩公搭救”。
“拿着吧。”
“谢恩公”孩子接了银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何事?”
男孩道:“我姓厉,名无芒,想跟随恩公,无芒在高州没有亲人,也没个去处。”
柳思诚道:“你看我像个有钱人?”
“恩公不像有钱人,是个读书人。无芒不要恩公养活,恩公给的这些银子足以做本钱,卖些瓜子仁,麦芽糖可以养活无芒。”
“既然如此,无芒随我做甚?”柳思诚有些好奇。
“恩公风尘仆仆,定是远道而来。恩公古道热肠,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就花去十两银子,高州坑蒙拐骗的不少,怕先生吃亏。”
“穷读书人怕人坑蒙?无芒倒是为我着想?”柳思诚已有收厉无芒做书童的想法,所以就和他聊几句。
厉无芒道:“无芒在那人家白天卖些瓜子仁,麦芽糖,夜里伺候他家孩子,市井中的伎俩见过不少。”
“识字么?”
听此一问,厉无芒点点头道:“无芒五岁发蒙,识得一千多字。”
“随我来。”
柳思诚带着厉无芒找了家客店住下后,又去到一家成衣店铺每人买了两套换洗衣服,回到客店梳洗换衫。
用了晚膳回到客房,厉无芒给柳思诚沏了杯茶。柳思诚道:“无芒,你坐下。”
厉无芒知道柳思诚有话要说,连忙坐下。
“我名王济。”柳思诚将自己的封号倒过来作了化名。“秀洲人氏,自幼读书无奈屡试不第,这次出来游历一番,也是散散心。”看看厉无芒,柳思诚道:“说说你吧。”
“无芒是北三州的宜州人,今年十三岁,安白两国交兵,父母带我到这高州投亲,路上遇到盗匪,一家人走散,无芒一人漂流到此,也寻着了亲戚,刚才打无芒的,是远房婶子,无芒在他们家只是个下人,遇着不高兴非打即骂。叔叔嗜酒好赌,输完就偷家里的钱,婶子便拿我出气,今日也是如此。无芒在他家住着,是等父母消息。不知道两位老人家的生死,想来怕是······”说到此有些伤感。
“你说读过书?”
“无芒是庄户人家,五岁进私塾,读了五年书。”
柳思诚道:“我出来日久,囊中羞涩,想谋个教书先生的事做,易家你可知道?”
“城中的易家是名门望族,这两日在门口贴了礼聘东席的榜。”
“易家什么来历?”
厉无芒道:“易家是高州数一数二的大户,老太爷名易林,是朝廷官居一品,退仕在家多年。老爷在京城做官,是为少爷请先生。”
柳思诚听厉无芒说话,是读过书的样子,暗想这个书童却也合适。
“易家可请着先生?”
厉无芒道:“还没有,易老爷学问大,无人敢去应聘。”
“无芒怎么知道这么许多?”
厉无芒道:“恩公,无芒提篮小卖走街串巷,高州的事情什么不知道,市井的伎俩无芒也知道许多。”
第二日清晨起来,厉无芒伺候柳思诚梳洗更衣毕。柳思诚又摸出几分碎银。“我今日出去看看,你不必跟着。”
“不用银子,无芒能养活自己。”
“天黑时在这里等我。”柳思诚将银子扔在桌上,径自出门而去。
厉无芒收好银子,换了昨日旧衣衫,去到平日进货的店铺,问掌柜的借个竹篮,用柳思诚给的碎银子买些瓜子仁,麦芽糖。一如既往上街叫卖。
……
柳思诚出门后,寻到易府,见大门口一侧果然张着榜,看后揭下来。守门的家丁一见迎上来道:“先生可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请随我来。”
柳思诚随了家丁进了易府,到了客厅家丁请柳思诚先坐,丫鬟上送上杯茶。一会,易家老太爷易林来到客厅。易林年近八旬,面色红润,十分富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