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呆住——
门边,赫然站着一个人,魁梧的身板,沉默冷峻的面容,明黄色的龙袍是威武的气势。
竟然是他!
他正双目炯炯地望着她,眼里精光四射,把她看得通透彻底,就如同菩萨望世,一切都逃不过法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震惊与战栗顷刻间掩藏,骤然勾下头,拜倒在地上。
谁能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与他相见——
她的面容一贯平静安详,而心底,已经是浩瀚的江河,延绵的感伤。
我依然,深爱着你,可你,已经不属于我……
他的目光,静静地随着她落下,俯视之下,只看见她乌黑的发。
是他要见她的,他一定要见到她。
袁公公除了透露刘家救了个与梨容相貌相似的女子,便什么也不肯说了。所以,他才会主动向媛贞问起容儿。大内密探并非查不出真相,可他已经等不及那漫长的时日。预感是那么的强烈,他曾经看到过的,绝对不是梦,坠崖的女子,就是梨容!而刘家在昭山脚下救起的女子,也是梨容。
他一定要亲眼看看她!
他只能说不相信,媛贞却急于证实,她说“那就让你看看,她们到底有多象。我总误会她们是一个人”。于是,就有了容儿今天的进宫。厚木阻绕那一出,完全是意外,好在刘夫人开了窍。如果这次真不能见到她。他也还要制造机会的。
至于刘夫人要去看太后娘娘,当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引路的公公一路寒暄,提到了太后的境况,才让刘夫人起了这个探视的心。
刘夫人和媛贞刚走,他就到了,他已经,等了她很久很久了——
双铃是皇后的侍女,也是他当年尚德宫的宫女。是他设计了这一幕,叫双铃拿了簪子来试她。她的情不自禁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
就算不拿簪子来,就凭她起身,与他在门边对视的一眼,他就能断定,她的真实身份。
只一眼。他就肯定,这不是什么容儿,而是真正的梨容。
在他的目光里,她始终是略显苍白的一张脸,满是忧伤的一双眼,尽管她回避得那样快,他还是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了微弱的、熟悉的、令他怀念和难以自持的光彩。
她就是梨容。没有错的。
“平身。”他轻声道,走进屋里,坐在她刚才坐过的位子上。
她轻轻地站起来,退到一角,拘谨的样子换成了他的长叹:“为何到了现在,你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淡淡的一句话。漫不经心地,就挑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垂首,无语相对。
“你真的愿意做一世的哑巴,隐姓埋名?”他压抑着激动,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她依旧沉默。
“我已经在刘将军的要求下。替你父亲平反了,你不再是罪臣之后。”他低沉的声音:“即便刘将军不提,我也会办,迟早的事,不能让你父亲……”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眼光,又怔怔地落在她身上。
她还是静默着。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他的声音忽然忧伤起来:“我坚持了那么久,你却要用死来放弃……”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该活着,”他低声道:“我告诉过你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没有抬头,一动不动。
“你还是不打算开口?”他的目光,刺向她:“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
她不说话,沉默如铁。
“你以为,不开口说话,就能扮成容儿?”他幽声道:“你可以瞒过所有人,但我知道,你不是容儿,你就是梨容。”
尽管心头大惊,她还是坚持着,一言不发。
他终于站起身来,缓缓走近,柔声唤道:“梨容……
她禁不住全身发抖,因为紧张,因为悲伤,更因为他此刻的靠近。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颤抖,不让自己思想,只是默默祈祷着,让一切早点结束了吧。
他是想拥住她,可是,他没有,因为,他看见她在颤抖。在强大的势力面前,她永远都是无力而怯弱的,她身上曾经发生的种种不幸,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他给她带来的欢乐,只有爱情,可因他而来的坎坷,却从不曾停歇。
他默默地,在她跟前站定,任悲伤,澎湃在胸怀。即便是得知她死了,他也没有停止过对她生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进行追查,然而,知道得越多,痛苦便也越多,在他沉默的面容下,是对她短暂生命长久的哀思。
他将她,放在心底最深处,却还要继续活着,兑现他曾经,许下的承诺。
是对稚娟的,还是对父皇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皇帝,他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他要考虑黎民百姓,他还要框扶社稷,他还要,让中原崛起啊。
此刻,亲眼所见,她还活着,带着心上累累的伤痕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不敢再爱,不敢再面对他,他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