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信赖地望向父皇,父皇的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可惜他太小,领会不了。但他牢牢地记住了父皇的话,好好读书,努力长进,总有一天,父皇会让他凌绝顶的。
凌绝顶。
现在朗昆明白了,父皇当时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在宫里的小心谨慎,都是为了他毕生的目标,就是这三个字“凌绝顶”。他要象父皇那样,号令天下,他的抱负,甚至还要超过父皇。
是的,他有太多的抱负,比如要革新朝纲之中的种种腐朽之气,比如要从严遏止官员间的营党结私,这些,都需要他君临天下,才能付诸实施。
这些,梨容,是懂得的。
所以,她选择了隐瞒,选择了听天由命。
他的心忽然一阵痉挛。
她是他的爱人,更是他的知己,而他,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前途眼睁睁地葬送掉她?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屏弃掉“和亲”这个可耻可怜的字眼?!
他恨恨地低吼一声:“不!”
我决不能送梨容去和亲,她也不是去和亲的最合适的对象。
他的眼前,又闪过梨容苍白的脸,那无处隐藏的忧伤,和沉默决然的隐忍,想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地扎进他的心房,除了痛,还是痛。
普天之下,为何独独偏有个你,是如此地懂我?相处一生的伉俪,要论相知,未必就能如同你我。萍水之交,从未涉及,为何只凭几句交谈,你便能如此地了解我心?你既然明了,既然做了,却怎能料定我不知道呢?梨容,你怎么就不曾想到,我懂你,亦如你懂我,是不需要言语的。
唉——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再次陷入浓重的心事当中。
和亲,和亲,只要能解开这个结,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梨容不用伤心,身体自然会好起来,他也不用再这样担心她了。
他闷闷地躺倒在床上,枕起双手,闭上眼睛。
我该怎么办呢?
似乎只有一个办法,去找朗泽,通过他想办法让皇后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马上,他又否决了这个办法。皇后是不会轻易打消这个念头的,因为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朗泽取消与刘家的亲事。朗泽在这个时候去提这件事,只会让事情更糟,皇后要是被逼急了,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管怎样,被拉去开刀的,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梨容。
想到这里,朗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如果此时,我去跟父皇说,陪稚娟去归真寺的时候看中了梨容,请父皇赐婚呢,那父皇是否就会改变主意?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不行的,非常时期,提婚事显然不合时宜,弄不好,会把好事办成坏事。自己之前一直拖着,不也是顾虑这个吗。朗昆深知父皇的脾气,父皇多疑,总是把事情往复杂了想,自己若在此时提起婚事,父皇必然生气,顶多也就斥责自己几句,但却不会斥责完了就完事,他会深究下去的。能将自己理智冷静的儿子勾得神魂颠倒,不顾时宜提出婚事,这个女子定然是媚功了得,并且居心叵测啊。父皇这样一想,倒霉的就是梨容了,说不定,还会由此加速派梨容去和亲的进程。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朗昆一筹莫展,想了大半天,只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在和亲之前,千万不能让父皇知道他和梨容的事情,否则,什么都完了。
正想得头疼欲裂,门外忽然传来公公的声音:“殿下,皇上宣您御书房见驾。”
御书房?朗昆一个激灵,又发生了什么事?父皇宣他去御书房,一般都是重要的国事,眼下,除了蒙古进犯,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国事?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冒起,朗昆忐忑起来,该不是和亲的事吧?万一父皇提到梨容,我该怎么回答?我还没想好对策呢——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梨容送去和亲!
“六皇子殿下觐见。”公公唱诺。
朗昆勾着头进了御书房,正要行礼,就听见父皇的声音:“免了,坐吧。”
他依言坐下,这才抬眼一打量,御书房里,除了皇上在看奏折,并没有别人。他的思绪一下子放松了起来,看来,父皇这次召见他,只是事先的征询商量,并不是做决定。如果是做决定,就应该还有几位重要的王公大臣在场,定了就可以马上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