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静静地挨着她蹲下,注视着水中的她,微笑,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相信吗?”
她怔怔地望着水中的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地,点点头。
“第一次到交庄来,是被二哥拖来的,来了之后,就知道自己,今生都无法割舍了。每次来,我都喜欢在林子里乱转,总觉得,自己会碰上一个人,一个等了好久的人。有时候做梦,我能梦见她,一片雪白,看不见她的脸,也看不见她穿什么衣服,只能看见她黑亮黑亮的发,还有发上的那根簪子。那根簪子,特别的清晰,好象是故意要让我看清楚,在暗示我什么,告诉我什么。我知道,那根簪子,必然跟我的生命,有着很密切的联系;我确信,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她在我生命中,曾经占据,今后也会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他轻轻地抬手,从梨容发上摘下玉梨簪,握在手心,然后望着水中的她,继续说:
“那天在集市上,我本来是没有看见你的,是二哥发现了你,他人不坏,只是有些好色,”他揶揄一笑,轻声道:“他把我拉过去,我没心思看你,倒是先发现了你手中的簪子,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梦中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簪子,是那个梦中人发上的簪子,当时我心里,是很不希望你买了去的。”
“我自然是没钱买啦,可是,后来,你怎么又把它送给我了呢,用那样一种方式?”她纳闷地问。
“说实话,你长得有多美,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意义,我不是二哥,不会看到美女就两眼发亮,”他执起她的手,默默地坐在草地上,依旧望着水中的她,将簪子放在她的倒影上比划着:“起先你对二哥的拒绝,只是让我觉得你特别,不过,惺惺作态的小姐见多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以为你,不过是做作一番,终究还是会屈膝于权势之下,况且,二哥英俊,该是小姐们理想的情郎罢。”言罢,他轻轻一下,笑出了声。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一百两的端砚,你当然可以看不上,不过一千两的簪子,世间已经少有,还有人不会为此动心?”他沉声道:“我跟二哥打赌,他说你会回头,我说不会,我以为我一定会输呢,”他侧过头来,浑厚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你没有回头也许是因为放不下架子,女孩子么,用二哥的话说,该是矜持的。”
“二哥没买到簪子,就另雕了一支给你送过去,他以为,你会很高兴地收下,知道他的身份后,会更加对他感兴趣,一切,好象都如他所想,水到渠成。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把他的簪子和端砚都退了回来。”朗昆呵呵地笑道:“他差点就恼羞成怒了,也因此,跟你耗上了。”
“知道不?你去退还礼物的时候,我就在里间。你故意顶撞他,是害怕他作出不轨举动吧?”他嘻嘻地笑道:“二哥虽然好色,却不是歹人,对你,他其实也没有歹意。”
哦,她似信非信。
“我二哥啊,君子好色,取之有道,他绝不会强求,也还算是个君子。”他解释道:“你大可不必害怕他。”
“那当时在交庄,他靠过来,我看你也紧张呢。”她答一句。
“你不是扇了他一耳光,我是怕他情急之下,打你。”朗昆低声道。
她想想在竹林里朗泽的举动,倒也中规中矩,便点点头,问:“怎么叫跟我耗上了?”
“觉得你与众不同,所以另眼相看。”他说:“你那天去交庄,是他早就探听到了消息,跟去的。”
“对了,那天我们走了,你用什么办法把他拦下来的?”她弯弯的眼睛,亮晶晶。
他嘿嘿一笑,顾弄玄虚地说:“我自然有办法,不过,保密。”
她会心一笑,不再追问,对他,她是放心的,既然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过程是怎么样的也许并不重要。
“哎,你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又把玉梨簪送给我了呢?”
“是你的背影,你离开时候的背影,”他把眼光投向湖面,又掠过湖面投向远处堆积着漫山梨花的山峦,厚重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你走后,我马上就把玉梨簪买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应该要送给你,似乎一切早就约定好了,只有它才适合你,也只有你,才值得拥有它。”
他的手再一次抚摩过簪子,低沉的话语响起:“直到三月三那天,二哥又拖我去交庄,在梨花丛里,我看见你的背影,我简直惊呆了,那就是我常常在梦里见到的情形,忽然一下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清晰醒目——”
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那天的情景:
一片雪白的梨花做背景,她淡绿的背影,散发出朦胧的莹光,看不见面容,只看见她手执玉梨簪,沉默地站着,只有乌黑的发,散发出无比熟悉的光泽。
虚幻的梦境此刻终于和真实的现实重合,一点也没有错,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是他梦里的情景,而她,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她拿着玉梨簪,应该也是在等他,他强烈地感觉到,他和她,为何要因簪子而相遇,为何要在梨花盛开的地方邂逅,冥冥之中总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牵引和指引他们,直到他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逢、相识、相爱。
她在他的梦里出现了那么多次,熟悉的背影转过来,却是似曾相识的一张脸。
他见过她,为何没有认出她?难道注定,他们一定要在梨花繁盛处才能回忆起过去,才能认出彼此?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了梨花——
梨花盛开,她,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