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万历罕见的先后召对了阁臣并相关的人员,先至文华殿,再御左顺门,先后查看舆图,听取兵部、户部、工部,并大同山西等各镇的汇报,在知道素有“东李西麻”之称的副总兵麻贵已经率本部营兵并苍头家丁赶往宁夏时,万历心情稍感轻松,不过内心还是有严重的挫败感。
万历二十年后先后爆发宁夏之乱和播州之乱,这是大明以前从未有过之事,在嘉靖年间虽然有北虏南倭,但那都是外敌,本身统治之内的土司比如女真部落和西南夷也时有叛乱,但规模都不很大,而且这些领敕书的夷人原本就不算统治范围之内,现在造反宁夏却是大明九边重镇中的一员,这叫万历有严重的受伤害的感觉。
不过他也没有反思自己的意思,只是心中那种怀疑和信不过外臣的感觉越发浓重了,正因如此,石星虽然调动失措,却没有受到严责,毕竟怎么来看,辽阳镇的威胁比宁夏镇要超过百倍,万一是辽阳镇造反,万历觉得自己未必能够安枕而睡,甚至蓟镇能不能守的住,也很难说,到那种地步,就不止是难堪那么简单了。
在万历抵达郑妃宫中的时候,一个青年太监手持拂尘急赶而至,半跪下奏报道:“皇爷,兵部来人奏报,说是最新的军报,辽阳镇军主力已经逼近插汉的汗庭附近,距广宁西南六百余里,沿途设数十兵站守备,力量渐薄,未来大战在十数日内方会再有回报。”
万历知道此次辽阳仍是兵分数路,偏师一路一直往北,直插兀良哈三卫的故地,那里地广人稀,只要驱赶走散乱放牧的北虏,方圆数千里的地方就到手了。只是万历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辽阳对恢复奴儿干都司故地这般上心,要知那里多是冰天雪地之地,要么就是绵延不绝的草场和森林,极昼之时冰冷入骨,万历闲时也看过当年的一些记录,这般蛮荒之地连南方的烟瘴地面也远远不如,否则当年祖宗也不会轻易放弃了。辽阳另外一路则是直插巴林等部地方,已经将那些小部落打的鸡飞狗走,再往西南便是喀喇沁和大宁故地,与土默特诸部交界,那是蒙古的核心地域,估计这一次辽阳还没有彻底消灭北虏诸部的决心。但显然,如果中路直入插汉部的主力能够大获全胜,估计灭亡北虏诸部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想到这里,万历面色十分阴沉,辽阳惨败,对他的统治当然十分不利,插汉各部会更为嚣张,去年土默特各部入寇,打的辽镇十分狼狈,京师也十分紧张,套部入侵甘肃,数千明军和副总兵战死,若是辽阳今次败了,日后北虏各部还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但辽阳若胜了,极北到兀良哈三卫故地,再到吉林,长春,东至女真鸭绿江部,这般大的地域已经是大明一半还多的国土,只有苦叶岛和奴儿干都司故地尚未收回,不过那也是时间问题,若辽阳有这般大的地盘,一镇之地等若大明一国,到时候何以制之?恐怕天下易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些心事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万历自己也搞不清楚,十年前的时候国家还是蒸蒸日上,现在也是府库充盈,为何天下这般多的灾异,这般多的民变和兵变,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臣妾见过皇上。”
沉思之中万历看到笑颜如花的郑氏,心头终是感觉一阵轻松,别的嫔妃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这种内心的愉快之感。至于皇后,刻忌寡恩的万历怀疑皇后与外臣有所勾连,是以对皇后越发冷淡,当然皇长子朱常洛出阁讲书并没有改变,在这件事上,万历自己也感觉无能为力,只能对郑氏抱歉了。
“爱妃免礼。”看到郑氏起身后想去忙碌,万历指指身边,说道:“坐,一会朕还要接见司礼监诸人,晚膳已经用过了,现在叫朕吃什么也是进的不香,你就不必费力了。”
“那臣妾给皇上捶背,松乏一下也好。”
郑氏的粉拳打在万历背上,轻轻拍打之下万历感觉心头的重压去了很多,身体也舒服的多了,当下忍不住对郑氏道:“吾在外朝内廷多有烦忧,只有在你这里才略有些享受。”
“皇上也不必太过操劳,祖宗留下的这江山是铁打的。”
“唉,你知道什么。”
“皇上不说臣妾当然不知道,若说了臣妾没准还能帮皇上出出主意呢。”
郑氏说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吐吐舌头,笑道:“祖制后妃不得干政,臣妾失言了。”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你与朕就如民间那夫妻一般,夫妻间有什么话不可说的。祖宗是防闲,其实本朝外戚无实权,倒也不必太过担忧。若是说真的后妃不能干政,朕的母后当然可是就只差垂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