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转回,燕山老祖直奔主题,说道:“两族两域结为联盟,不得不说,提出这条构想之人眼界之空阔,非常人所能及。老夫有几点疑问,不知灵修可曾想过。”
夜莲微微躬身,说道:“前辈有疑问敬请提出,晚辈来时曾与几方尊者详细商讨,希望能有所释。”
燕山点头,说道:“做大事就要有做大事的样子,目光须看得长远;不是老夫夸口,休看系大星域之人气势滔滔,他们在这里是无根之水,失土之木,虽一时嚣张,终究难免被灭除斩绝之命。”
“猎妖使千年方能有一次降临,千年之中,我妖灵大陆不知诞生出多少修士,哪怕以二换一甚至以十换一,猎妖使绝难经得起消耗。其它几族的情形,老夫不是太清楚,仅以燕尾论,若按照目前的局势发展下去,老夫等人根本无需出手,百年之内猎妖使占优,百年后双方必能回归均势,若是过了三百年,猎妖使便会日渐没落,再无可运之机。”
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如何强调,也没有什么慷慨言辞,听在众人耳中,不由得便生出几分寒意。
大家心里都明白,燕山寥寥几句话之间,谈到的是亿万生灵的死亡,无数部落的灭绝为代价,且时间持续数百年而不休的艰苦鏖战!
其残忍,其冷酷,哪里是言语所能形容。
这也证明了他此时的心态,即便是本族之人,死上一些……应该说死上万千亿万,根本不放在心上。旁边的中年男女显然不如此想,听到老祖的判断,非但没有显出喜色,反倒有些绝望。
“大浪淘沙,经此一役,燕尾族虽然生灵涂炭,却能获得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以老夫看来,未尝不是天降之缘。反之灵魔两域修士百年便可降临一次,几可源源不绝,杀不胜杀,不堪其扰。听闻猎妖使对四族之人有别对待。对灵魔则持斩尽杀绝的态度。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讲,猎妖使固然带来灾祸,却也为妖灵大陆去了一害。”
燕山老祖望着夜莲,说道:“以上为老夫所想。灵修以为如何?”
必须承认,燕山老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目光看得也很远,假如换成十三郎在夜莲的位置,怕是还要生出几分感慨。认为此老有几分红朝太祖之风范,做了一次简短的“论持久战”报告。
夜莲不是十三郎,看问题解决问题的方式自然有所不同,没有半点犹豫,她直接亮明自己的观点,如刀锋般锐利。
她说道:“晚辈无法为前辈释疑,但有一问,或有得罪处,亦可供前辈参详。不知当讲否。”
“讲来。”燕山老祖淡淡说道。
夜莲说道:“晚辈要问一句,燕尾立族数万年,因何至今不绝。”
……
……
剑阁无声,呼吸之声清晰可闻,中年男女不敢出声。眼里的愤怒却仿佛可以融化虚空,目光死死盯住夜莲的脸,片刻不肯移开。
连鬼道心里都有些紧张,不是怕死。而是因为别的。
陪夜莲同赴燕尾郡,鬼道早已置生死于不顾。但他决然无法想象,夜莲怎么会一张嘴就说出这等极富羞辱的话。这已不是什么恩怨什么利益所能形容,这是面子,是**裸的侮辱对方全族!
面子这个东西,说它重要往往不太重要,说它不重要,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却又都是因为面子之争引起。燕山老祖何等身份,当着他的面问候人家全家,呃,不对,是问候包括其上至先祖先祖先先祖在内的整个种族……
“咳咳,不管怎么说,这份胆气可够足的,难怪可成为那孩子的对手。”
话已经说了,鬼道没办法替她收回来,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暗想这趟就算死也值了,有机会当着燕山的面这么骂,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机会。
出乎所有人意料,燕山老祖既没有因此爆发雷霆之怒,也没有自跌身价反唇相讥,他蹙起两道斜飞若剑的银眉,居然以极为认真的态度……在思索。
既然他在思索,周围的人无论有多少不甘多少怨恨,都只能压在心里,跟着他回味夜莲的话。鬼道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适才夜莲说话的时候,神情声音包括语调都显得平淡冷漠,没有一丝一毫嘲弄,也没有一丝一毫……别的东西。
或许可以这样讲,她就像说出空气可以呼吸,水可以喝饭可以吃一样,不带有任何情绪,什么都没有。
一句话形容就是:旁观!完全旁观,极为彻底、干干净净、无喜无悲无欲也无求的旁观者身份。
“这份心境!”
鬼道霍然而惊,对夜莲的评价陡然提高,上升到截然不同的位置上去。他在心里自问,假如由自己来于燕山老祖面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所讲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势必会附件一些自身看法,或者情绪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