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十三郎,一来是寄念,更多的是碰运气,连他自己都认为这种念头太过疯狂,不过他如今是将死之人,做点疯狂荒诞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自带着十三郎来到剑塔的那一刻起,鬼道便时时留意天绝的反应。他虽没办法掌控,却与天绝有着割不断的血脉联系,但凡有所变化,鬼道可在第一时间察觉。
结果让他很失望,天绝犹如一只骄傲的天鹅。面对两只在身边聒噪的蛤蟆,不屑底下高贵的头颅。
然而在这一刻,鬼道从灵魂里感受到一股熟悉之极、却有陌生之极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发出震天之吼。
那种惊吼中带有震怒,带有暴虐,带着嚣张跋扈。横冲入十三郎的身体,扑向某个未知。
“臭小子,身体里到底有什么!”
鬼道仓惶惊呼。身体在空中划出魅影,凌空冲出。
然后轰然倒卷。
天绝动怒,非鬼道所能承受。虽然它如今只是两把失去主人的剑!
“不要啊!”
鬼道凄厉高呼,毫不犹豫伸指连弹,其身后两道霞光轰然而起,犹如两道漆黑的长龙,再次扑出。
再次倒卷而回。
一道赤红,一道水蓝,两条彩虹自七层而起,无视重重禁制阵法,如绸缎飘落,将十三郎的身体牢牢卷死。
赤红刚烈。水蓝轻柔,相同的是它们都带有一股嚣张之意,宛如发现什么挑战自己权威的异物,誓将之覆灭。
条条霞光自光带上射出,驱散万千剑意。独自与十三郎体内的莫名战斗。剑塔整体发出轰鸣,如天塌地陷,似万剑齐发!
道道身影从古剑门各个角落闪现,人人带着震惊看着剑塔,惊骇莫名。三条气息与鬼道相近的老者疾速飞至,眼中射出奇异之芒。
“剑塔封闭。禁制开启!”第一名老者大喝。
“万米……三万米内为禁区,无论是谁,妄入者杀!”第二名老者紧跟着大喝。
“古剑门封山,开启护山大阵!”第三名老妇凝声吩咐。
瞬时之间,古剑门一阵鸡飞狗跳,未几,三道毫光自三座山峰升起,与空中交汇到一处,铺散成封闭百里的光膜。
……
……
“鬼道,你干了什么!”
安顿好宗门事务,三名老者纷纷闯入,却发现他们已无法进入剑塔。至于鬼道,他衣衫尽湿,披头散发,嘴里还流着鲜血,正拼着老命朝里面狂攻。
“什么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鬼道好像已经疯了,不顾手中之剑哀鸣不休,不停朝剑塔劈斩。
“住手,你给我住手!”
老妪朝周围两人示意,三人同时出手,不顾鬼道的反抗直接将他束缚在当中。
一名老者惊疑不定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这种情形,怎么好像是……”
“像是天绝认主之兆。”
老妪冷冷地望着鬼道,厉喝道:“还不说出实情,你到底把谁带进了剑塔!”
“认主?这是认主吗?这分明是杀人啊!”
鬼道犹自回不过神,连连大叫道:“赶紧救人,这小子可死不得。”
“你当天绝是什么,不经历磨练,岂能获得它的认可。亏你还是古……”
老妪冷着脸,不屑说道:“你说的也没错,我感觉到天绝异常愤怒,你带来的人身上怕是有什么东西触怒了它,如今以其身体为战场,双方正交战之中。”
她望着不停发出轰鸣的剑塔,望着那仿佛连整个塔身都要轰散的威势,禁不住颜色为之大变,不安说道:“你不是带回一只邪魔吧?怎么有这般威势!”
其余两人的反应与之差不多,眼中竟有几分惊恐。
“触怒!交战!”
鬼道已彻底失去主张,根本听不进他们说什么,慌手慌脚叫道:“那怎么行,那小子受不起,这……这可怎么好!”
“还能怎么好?只能听天由命。”
老妪恶声说道:“天绝已彻底激发火气,纵然你我联手,也休想攻得进去,更别说压制它。”
“听天……由命……”鬼道彻底呆滞。
……
……
塔外众生忙碌,剑塔内部,十三郎几临生死关头,苦不堪言。
因为万千剑意被天绝驱逐,他从那种浑噩中清醒,尚来不及庆幸,又发现自己已身不由己,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他的身体里的确有东西,一个在心劫中都不曾显现的东西,或者说,一道意志。
正是这道意志,激发了天绝雷霆之怒,好似猛虎无法共存,双雄不能并立一样,展开厮杀与争夺。
这么形容并不准确,应该说,是比较谁的拳头更大,谁的性子更猛,谁更嚣张。
说起来也怪,十三郎性情狠倔阴毒,且诡计多端;乱世之中,他这样的人本可拥有一番作为,甚至可称为枭雄般的人物。
但他永远成不了那样的人,因为缺少一样极其重要的品质:嚣张!
……
……
嚣张也是一种情绪,似骄傲胜于骄傲,似蛮横却更加霸道,它是藐视众生乃至苍穹的天性,是不因身份、修为、地位而改变的独有,是不可磨灭的“天赋”!
十三郎有很多优秀或是卑劣本性,唯独没有嚣张跋扈。
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有人喜欢,比如天绝的前主人,比如在他体内留下这道意志的那个人!
两种嚣张遇到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几番争夺几番厮杀,十三郎明白了一切,只能为之苦笑。
“想玩死我啊!老乡!”
……
……
嚣张的人做事不讲道理,许是故意,又或许是随性之举,又或是送给老乡的保命之物,总之这道意志存在,且不知为何被天绝所惊醒,又或是天绝被他惊醒,再或者是因为情绪之剧变双方都被惊醒,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它们遇到了一起。
相遇即是你死我活,绝无第二种可能。
它们的死活无关紧要,十三郎本没有借助其中的某个作为自己护身符的打算,问题是现在这种情形,他怎么吃得消这种层次的争斗。
“你们一个比一个牛叉,我还是个小不点啊!”
论境界,十三郎绝对不会相信天绝可与那个人相比,然而倒霉之处在于,那人本是无心之举,焉能当成什么正经事情来做。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具体打算,只是心念微动,想了一下是不是该给这个有缘之人留下点什么,结果心意所指,自然而然便在十三郎的魂魄中存了一丝印记。
就是这道印记,与号称天绝、几可为此星上至强存在的天绝双剑拼了个旗鼓相当。
天绝呢?它自然不甘心,不甘心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主场,被一名隐藏在外来之修、几乎不起眼的小修士身上的一道意念降服。
龙争虎斗,好生激烈,好生壮阔,好生……残忍。
“吗的,这是我的身体,你们在这儿打生打死,是不是该问问我这个主人!”
全身的筋骨都被拆散,十三郎瘫软在地上,终于被激发其狠戾性子,操起乡音大骂。
“既然来了,索性全部给我留下!”
他纵声狂喝,犹如一头走投无路被逼上墙的猪。
“小爷和你们拼了!”
“双剑合一!”
剧变再起,塔外的老妪望之失色,如一只黄脸婆一样高呼。
“完了,这下真完了,全完了,彻底完了!”鬼道哭丧着老脸喃喃自语,如丧考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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