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他们在此之前布置任何先手……
乍然看到陆老辅带着一众陆家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就本能的产生几分不祥预感的元康帝见此情形,也险些没大惊失色的直接从喉咙里喊出一声退朝出来。
这是元康帝逃避问题的老手段。
每当在金銮殿上,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棘手事情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是用这一招避过咄咄逼人的文武百官。
元康帝对这位手把手将自己扶上皇位的老师可谓是了解甚深,当年若不是陆家女确实对他弟弟有意,他也不可能顺而又顺的把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成功的嫁到敬王府上。
如今,陆家女既然主动从敬王府走出,那么就证明她已经对自家弟弟彻底断了心肠……在这样的情况下……元康帝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陆家女与他弟弟析居。
元康帝深知,如果敬王夫妇不是谕旨赐婚的话,只怕老早以前,陆老辅就已经想方设法的促成两人和离了。
在元康帝的胡思乱想中,已经致仕十数年的陆老辅果然老泪纵横的开口恳求元康帝放他的小孙女与敬王析居归家了。
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还特特当着当众人的面说了几句只盼敬王与他孙女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话。
通常,这句话都只会在和离书里出现,陆老辅此举之意可谓昭然若揭。
陆家人的此番行径,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人虽然早就听说陆老辅等人对尚未出阁的敬王妃爱如珍宝,可是他们还真没想到陆家人为了敬王妃竟是连这样的空子都敢当着皇上的面钻——为的不过是让他们家女儿能够脱出敬王府的牢笼,哪怕以后不能再嫁,也可以过上点舒坦日子。
为了打动本来就有着一副温软柔肠的元康帝,陆老辅很是在众人面前唱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悲情戏。
“……我这小孙女儿自幼就被我养在跟前长大,真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当年,是老臣识人不明……才会让她苦了这么多年……甚至险些没因此而疯癫掉……如今……如今她好不容易愿意从自己亲手画就的牢笼中走出,哪怕是豁出老臣的这条命……老臣也要……也要把她给带回自家去,以弥补往昔犯下的错误!”
陆老夫人也呜咽不止的跪在元康帝面前恳求他能够高抬贵手,“皇上,敬王爷本来就对老身的孙女儿没什么感情可言……与其再强行把他们捏合在一起做一对相看两厌的怨偶……还不如就此了罢一切啊!”
陆拾遗的父母陆德正和朱氏也随声附和着陆老辅夫妇的话,恳请元康帝开恩。
其他的陆家人也有志一同的重重磕跪在地毯上,再三恳请元康帝开恩。
而从始至终都看着这一切的陆拾遗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自打陆老辅带着一众陆家人跪倒在地上就乱了方寸的应景澜三兄妹用力抱住陆拾遗的胳膊,死死咬住下唇不放。
他们生怕好不容易愿意拿正眼看他们,并且深深喜爱着他们的母妃会再次将他们抛弃!
他们怕极了。
可是他们却什么都不能说。
他们也没脸说。
头大如斗的元康帝看着梨花带雨的陆拾遗和不住磕头的陆老辅等人很是纠结了一阵子,才怒火冲天的拍着紫檀木雕云龙纹宝座扶手道:“敬王呢?!敬王跑到哪里去了?!像这样的大事情,他怎么能够不在场?!”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
特别是这很少生气的帝王暴怒起来,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心惊胆战。
转瞬间,整个正阳宫大殿已经跪满了栗栗危惧的人们。
就连皇后和太子等人也不例外。
“吴德英!”面色铁青的元康帝高声呼唤自己老伴当的名字,“敬王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作为一宫大内总管,对所有人的行踪可谓是了若指掌的吴德英满连苦笑的跪在地上不一言。
而他这异乎寻常的态度自然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着承恩公府众人所在的方向望去。
然后几乎没怎么觉得意外的现——秦五夫人并不在其中。
众人这不约而同的行为看在秦五夫人的丈夫秦良弼眼里,忍不住让他涨红了一张清俊的面容,如今已然四十有二的他,就算再怎么对自己的结妻子一往情深,也没办法经受这样让人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羞辱。
而一直都在心心念念的盼望着母亲所说好戏赶快上演的秦佩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自己父兄身后躲避了两下。
她开始担忧对自己充满信心的母亲这一回会不会玩火**。
毕竟,在来到宫里以前,她们可从没有想过陆家人居然会抛下堂堂王妃的尊荣,也要把敬王妃以析居的方式带回陆家。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元康帝气得三尸神暴跳的整个人都有些哆嗦起来了!
“吴!德!英!”眼见着老伴当不一言的元康帝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既然他有脸做出那等厚颜无耻的事情出来,那我们也没必要和他遮掩!说!他和那贱妇现如今究竟在哪?!”
元康帝的一声贱妇让承恩公府的人低低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看在敬王和秦良弼到底是他母舅的份上,即便元康帝对秦五夫人厌之入骨,也不曾在公开场合表明对她不喜……
如今他这一声贱妇,不止让秦良弼这个丈夫的颜面无光,就连他与秦五夫人的儿女乃至于整个承恩公府的名声都被败坏了个干净。
没有一刻,承恩公府的人比现在更想要活扒了秦五夫人的皮。
眼见着自家效忠的万岁爷已然愤怒到极点的吴德英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磕磕绊绊的把小内侍告诉他的地点说了出来。
饮了不少酒又被陆家人刺激的额头青筋蹦跳不止的元康帝也顾不得在为自己的心爱的弟弟维持什么脸面了。
只见他在众人的错愕目光中,咬牙切齿的陡然起身道:“走!诸位臣工陪朕一起,去瞧瞧我们的敬王爷到底与那不要脸的贱妇在行什么无耻勾当!”
皇后与太子闻听此言,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一个颇为激动的神色,二话不说的抢先一步,一边一个搀扶住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元康帝朝着吴德英所说的地方走去。
“父亲……”秦良弼的长子,秦佩蓉的长兄脸色煞白的扶住自己险些没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的父亲。
浑身都被冷汗打湿,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秦良弼惨笑一声,“是父亲这些年来太过痴愚,纵你母亲太过,才会有此一劫……你和蓉蓉……你和蓉蓉……”秦良弼的目光在满脸惶然的长子和眼神闪烁的女儿面上依次扫过,“这次是彻底的被她给毁了!”
“父亲……”同样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陡变成这样一个走向的陆德正凑近陆老辅,用充满不确定的声音低低唤了对方一句。
“皇上每次饮酒只要稍微过量,行事比起往常就会荒诞放纵上几分,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饮酒一事上向来慎之又慎……唯一例外的就只有万寿节这一日……”眉头拧得能打结的陆老辅捊着山羊胡冷笑一声,“若非如此,你道为父为什么要甘冒奇险的选择在今日难?!”
陆老辅目光炯炯地凝注着元康帝摇摇晃晃的背影,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森然道:“为父等得就是这一刻!”
在元康帝一呼百应的召唤下,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吴德英刚才在正阳宫所指的御花园内。
因为万寿节的缘故,这里点满了祝寿类的各色五彩斑斓的宫灯,把整个御花园都照得亮如白昼。
香气扑鼻的御花园里,一对男女正在当空明月和周遭宫灯的映照下,相对而望。
本来就因为酒气上头而整个人都有些晕眩的元康帝在看到这一幕以后,忍不住再次从鼻子里出一声重哼,才要开口,对面就传来了一道娇柔无比的女音。
很是精心妆点了自己一番的秦五夫人神情忧虑而哀伤的用充满着一言难尽的目光望着背负着手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敬王道:“王爷,王妃恐怕也是踟蹰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总算下定决心从那幽凄冷凉的寒蝉院中走出,还请王爷日后莫要再以妾身为念,毕竟……王爷与妾身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了。”
身高颀长而挺拔的敬王神色冷峻的望着远处一簇盛开的花丛,如同一座石刻的雕像一般,久久不一言。
藏住了眼底得意之色的秦五夫人见状,忍不住又是幽幽一叹,“妾身知道这对您来说确实有些不容易……可是王妃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妾身这个做舅母的真真是打从心眼里的同情她呀……王爷……就算是看在妾身的一点薄面上……您就给王妃一点丈夫的温情吧……不管怎么说……她都为您孕育了三个孩子,是您的结妻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