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因为太过忙碌的缘故,他们一直都没有时间跑到陆拾遗这里来和她说上一两句贴心话,自然也就不知道她搬出屋子住到帐篷里来的缘由。
已经对自己老父亲百般不信任的于先生直接把这笔账算到了云老大人的头上,脸上表情很是愤愤然地问陆拾遗是不是云老大人暗地里下得令,逼着她搬出了屋子。
要知道,这山上的屋子是早些年为了防洪而特意建筑的,非常的坚固,住在里面和住在山下的房子里几乎没什么分别。
于先生和杨承锐可是变相把自己‘卖’给了云老大人,才好不容易得了一间屋子,谁知道,他们山上以后,竟然会碰到这样一副情形。
眼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就要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撸袖子跑到云老大人面前去抗议的陆拾遗简直头大如斗,只能长话短说的把她之所以会搬到帐篷里来的原因说给两人听。
当杨承锐和于先生知道陆拾遗是为了把房子让给更需要的人才会搬到帐篷里来住时,顿时大为感动的把陆拾遗夸了又夸,夸得陆拾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他们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嚣轰鸣之声。
陆拾遗等人面色骤然大变的站起了身,于先生手里拿着的碗更是直接落了地。
“快!快背着我出去看看!”于先生说话的声音都在轻轻颤抖。
杨承锐二话不说的一把将于先生背起来就要往外冲,陆拾遗见此情形,也连忙撑了把油纸伞追了出去。
他们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前面有人用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大叫大嚷着:“决堤了!肯定是清河湾决堤了!”
“不是说这次的洪水比起十多年前的那一次要小得多吗?!这叫小吗?!整个大鱼镇都要淹完了!”
“幸好云老大人他们上来得快,要是还留在山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陆拾遗和杨承锐等人也来到了山崖边上,然后正正巧的看着浑浊的洪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汹涌奔腾而过。
见到这一幕的陆拾遗等人后背几乎是在短瞬间就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一切确实如刚才那人所说……
如果他们再晚来一点点……
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的陆拾遗不顾于先生还在杨承锐的背上,直接伸展双臂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态,紧紧抱住了杨承锐的大半个身子,说什么都不肯再撒手了。
杨承锐见她后怕得牙齿都止不住咯咯作响了,连忙一叠声的安抚她,和她说着自己很安全,一点事儿都没有的话。
同样满心后怕的于先生虽然有些眼热于女儿对未来女婿溢于言表的担忧之情,但是还是配合的在旁边敲边鼓,努力缓解陆拾遗近乎崩溃的情绪。
自从上次分别以后,费尽千辛万苦才重新找回自家傻小子的陆拾遗这次是真的惊得够呛,不论杨承锐和于先生怎么安抚她,她都不愿意松开被她牢牢抱在怀里的杨承锐。
因为听到响动,在孙儿孙女的陪侍下出来探看情况的云老大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简直伤风败俗!”
一边说还一边不住在心里嘀咕,简直就和她那个水匪娘没什么区别——寡廉鲜耻的厉害!
早就知道云老大人半点都瞧不上她这个孙女,甚至还对她恶意满满的陆拾遗直接无视了对方的话语,继续如同八爪鱼一样缠在杨承锐的身边不放。
杨承锐虽然觉得她这样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但也能够体谅她此刻的心情,老老实实的做了一棵任由树懒攀爬的尤加利树,随便陆拾遗在他的身上折腾。
弄得最后,于先生也干脆投降的找了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从杨承锐的背上下来,主动把空间让给了女儿陆拾遗。
当然,在让的同时,他也没忘记用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提醒着杨承锐手脚放规矩点,千万别让他抓着什么不好的把柄,否则他绝不介意用戒尺好好的教一教他怎么做一个乎情止乎礼的好君子!
杨承锐被自家老师那虎视眈眈的目光盯得就差没直接喊冤了。
明明冲着他动手动脚的是陆拾遗这个好姐姐,怎么到头来,反而是他这个清白的都可以和水豆腐有一拼的无辜者吃挂落。
幸好,陆拾遗的失控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她就恢复了理智和冷静,还很是歉疚的为自己刚才有所失控的言行,深刻表达了一番歉意。
杨承锐很不喜欢陆拾遗这种和他郑重其事道歉的行为,那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格外疏远一般,让他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我知道姐姐也是太过于担心我,才会紧张成这副样子,”杨承锐当着云老大人的面,很是认真地用大家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对此,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为这样而感到生气呢。”
杨承锐这样的举动对云老大人刚才的话而言,无疑是一种变相的反驳,本来因为杨承锐这些天在镇守府的表现而对他感官颇佳的云老大人就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于先生一样,对杨承锐本能的生出了几分不喜之心,不仅如此,连有其师必有其徒的话,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面对云老大人的批判,不论是于先生也好还是杨承锐也罢,都觉得挺高兴的。
他们直接把这当成了赞誉。
或许于先生在云老大人眼里不是个好儿子,但是在某些人的心里,他确实是一位合格又忠贞的丈夫。
毕竟,在大戊朝很少有人会像他一样,青年丧偶就立誓终身不娶,还一坚持就是十多年的。
因为此次的洪水大得完全出乎了大家意料的缘故,杨承锐在和陆拾遗又说了一番话以后,就再次背着于先生去了云老大人目前所住的屋子里,和一众大鱼镇的官员们商量接下来在山上的衣食住行。
等到他们重新回到陆拾遗现在落脚的帐篷时,天色已经全黑,大雨却依然没有半刻休止的还在不停的下着。
“——因为大家都没有预料到这次的洪水会如此凶猛,所以山上的存粮不是很足,目前谁也不清楚这洪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退去,所以仅有的一些粮食都需要省着点放,姐姐,是弟弟考虑地不周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要让你受点委屈了。”杨承锐一边大口大口吃着陆拾遗为他和于先生准备的油泼面,一边神情很是凝重的说道。
“锐弟不要因此而感到介怀,对姐姐而言,只要能够和锐弟待在一起,就算是要吃点苦头也没什么。”陆拾遗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说道:“其实比起我们目前的处境,我更担心大伯伯他们,锐弟,这暴雨下了这么久都没有止歇的迹象,你说大伯伯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姐姐不用担心,刚刚我和老师从云老大人那里过来的时候,特意又站到山崖边上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次洪峰的行经路线,现这次洪峰就和十多年前一样,成功绕过了寿龟湖,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们现在的生活指不定比我们都还要舒坦安全几分呢。”杨承锐闻言,赶忙给陆拾遗喂了颗定心丸。
陆拾遗这才如释重负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拾遗他们一直在山上困守了大半个月,倾盆暴雨才有了停歇的迹象,与之同时,已经快涨到了半山腰的洪水也有了退却的痕迹。
大家还没来得及为此感到欢呼,山上就出现了令人谈虎色变的疫情。
不少人都起了高热。
其中就有陆拾遗这一世的父亲于先生。
对于这一起疫情,云老大人等人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自古以来,就有‘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说法。
只是,陆拾遗没想到尽管她小心再小心的预防,她身边的人依然中了招。
值得庆幸的是,托云老大人的福,山上不仅有太医,还有几个医术非常高明的大夫,各种防治疫病的药物也因有尽有。
因此,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不到,这一起疫情就在云老大人的铁腕独断和太医的高超医术下成功得到了控制,于先生也在陆拾遗和杨承锐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
期间,陆拾遗在照顾于先生的同时,也没忘记不着痕迹地帮着太医和诸位大夫一起救治患了疫病的灾民。
而她既不怕苦也不怕脏的积极表现,也尽皆被云老大人看在眼里。
即便云老大人一直在心里坚信陆拾遗这样做只是在作秀,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不是他曾经所以为的那种心机叵测的花瓶,最起码的,她此次的诸多表现得到了山上所有人的认可。
与之同时,潮江县的其他地方也陆续有信使快马加鞭的过来汇报洪灾过后的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
等到云老大人带着大家重新回到大鱼镇镇守府为灾后重建做准备的时候,陆拾遗等人也和杨树村的村民们重新取得了联系。
他们就如杨承锐所猜测的那样,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起大洪灾,除了损失了些许财物以外,村里人口也没有零星半点的减员。
深知杨树村此次之所以能幸运逃过一劫,全赖陆拾遗机灵敏慧的村民们很快就拾掇出了一大堆大鱼镇急缺的米粮药材送了过来,支援大鱼镇的灾民们。
他们这样的行为对现在的大鱼镇而言,和雪中送炭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连一向瞧不上这些泥腿子的大鱼镇镇守也对杨老大等人赞了又赞,直言以后必有厚报。
在大家努力为灾后重建做准备的时候,一纸圣旨从遥远的大戊京城飞到了潮江县,飞到了大鱼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