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满带着警卫连一连发起数次冲锋,伤亡惨重,赵小满身上数处负伤,但也没能冲破日军的阻隔。
但是,日军没能冲到周宪章的身边。
周宪章的身边,是无数东学教徒的尸体。他们至死,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大刀长矛,甚至是镰刀。
越来越多的东学教众冲向了周宪章,前赴后继,用他们的血肉之躯,迎向日军的子弹,保护教主。
信仰的力量是强大的,但信仰也是盲目的!
教徒们愿意为教主献身,却从来不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非要问一句为什么,他们的回答也很干脆——他是教主!
这个理由简单但并不充分,甚至是荒谬!
在教主面前,生命真的就一钱不值吗?
“不要过来!”周宪章声嘶力竭地呼喊。
他是日军的目标,他是死亡的代言人!凡是来到他身边的人,都将遭到日军无情猎杀!
然而,他的呼喊被淹没了,教众们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他们是愤怒的羔羊,也是视死如归的羔羊!
谁说羔羊是温顺的!谁说面对死亡的羔羊是麻木的!
周宪章想起了杨花津刑场周边的尸体,那些试图夺取金玉均遗骸的朝鲜人,也是这么前赴后继,明知不可为,却甘愿用生命换取信仰!
周宪章开始后悔,他不该争夺教主之位!
没有教主的东学教会分崩离析,教众们会自动散去,回到贫瘠的土地上,低矮的茅草棚里,过着贫穷而平静的日子,终老于阡陌。如绿遍天涯的小草一般,春生秋死,生生不息。
但是,因为有了教主,他们却要用血肉横飞的方式,结束他们苦难的一生!
一个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向周宪章,周宪章从教众尸体上抢过一把大刀,正要迎敌,一个满头银发、赤手空拳的老教徒迎着日本兵的刺刀冲上了去,日本兵的刺刀刺进老教徒的胸膛。
周宪章一声嚎叫,一刀砍下了日本兵的头颅,扔掉大刀,双手抱住血肉模糊的老教徒,眼泪奔涌而出:“老人家,你这是何苦啊!”
老教徒的嘴里喷出一口热血:“教主……”
“我不是教主!”周宪章狂呼一声,一把撤掉了挂在脖子上的骊铁,扔进了山谷:“我不是教主!东学教没有教主!你们快跑!都快跑!”
周围的教众们望着消失在山谷里的骊铁,目瞪口呆。
骊铁是教主的身份证物,没有骊铁的教主是不合法的!
老教徒一把握住了周宪章的手腕:“你是团长!团长,带我们打倭洋!打倭洋!求你了!”
一口鲜血从老教徒的喉咙里,喷了周宪章一脸。老教徒怒目圆睁,停止了呼吸。
“团长!团长!打倭洋!打倭洋!打倭洋……”教众们发出整天的呼喊。
周宪章放下老教徒,擦干泪水,大喝一声:“跟我来!”操起大刀,杀进了日军群里。
数千教众呐喊着,挥舞大刀、长矛、铁锹、锄头、镰刀、木棍,跟随周宪章,杀向武装到了牙齿的日军。
断崖后面的赵小满吐掉了一颗被打掉的门牙,喝道:“跟我来!要死就和团长死在一起!”
“遵令!”警卫连剩余的五十多人齐声应答,呐喊着,跟着赵小满冲上了断崖,与日军展开肉搏。
震天的喊杀声中,青木联队终于支撑不住,向山下退却。
太阳西沉,狂躁喧嚣的虎飞岭,渐渐平息下来,成了一座静静的剪影。
鲜血染红了从山脚到山顶的每一块山石,每一颗草木,那景象过于惨烈,太阳闭上了眼睛。
就连山头的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不忍心见这人间的杀戮。
章子营战死三百七十人。
而东学教众有一千八百多人,死于日军炮火和随后的攻击中,另有五百多人身受重伤,他们中的很多人,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日军青木联队战死四百三十二人。这是自开战以来,日军遭受的最惨重的损失。战死日军数量,竟然超过了同时打响的平壤会战。
平壤会战,以叶志超为主将的清军全副武装,并配备有山炮2门,野炮4门,机关炮6门。虎飞岭之战,以周宪章为主将的中朝联军,只有六百多支步枪,没有重武器,大部分人使用冷兵器。
史载,平壤会战,清军参战人数5500人,战死2000余人,伤4000余人,5人被俘。日军参战人数4000人,战死0人,伤506人,失踪2人。
虎飞岭下,燃起了四堆大火,那是日军在为阵亡官兵举起火葬。
大岛义昌望着火堆里燃烧的日军尸体,心情黯然。
他知道,他的将军生涯到头了。
在平壤,日军与清军正规部队作战,才战死0人!
而他指挥的虎飞岭一战,就战死四百多人,而且,是死在一群东学教众手里,或者说,死在平民百姓手里!大日本皇军的脸面,让他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