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是了解这些所谓“扑买”的,没有好处,这些人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他看的更明白的是,朝廷税收是一百一十万两,而有钱人一扑买就给二百二十万两,加了一倍,这钱从哪来的?还不是百姓的。但窝阔台又哪会管那么多,你能多给钱就行。他还调侃耶律楚材:为了那些南人,你难道还想练练?你就是为百姓哭,也应该让别人试一试啊?
至于榷卖榷买,其实就是对盐、铁、茶、药材等的垄断专卖,禁止私人贸易。比如当时禁私造铜器,所有公私冶铁鼓铸统由官府专卖,禁私盐等等。这里面的问题,后世的人都知道。
北元能不能多发行纸币?当然可以,因为从经济学上讲,国家也可以通过发行货币来解决政府暂时的财政困难。不过这就很容易导致货币贬值,北元实际上当时也不是没这样做,但忽必烈宁可减百官俸禄,也没有过多的发行纸币,因为耶律楚材在北元开始实行纸钞时,就有警告在先。
楚材曰:“金章宗时初行交钞,与钱通行,有司以出钞为利,收钞为讳,谓之老钞,至以万贯唯易一饼。民力困竭,国用匮乏,当为鉴戒。今印造交钞,宜不过万锭。”
万贯的纸钞,只能买一饼,这够可怕的啊。现代经济学的例子,在这个有五千年历史记录的土地上,其实早就有了。耶律楚材在北元帝国的地位是如此重要,他说过的话,老忽焉能不慎重。
但现在,面对这样的困境,真的就没有解决方法了吗?更直接的说,天下就真的没有赋税可挖了吗?这两个聪明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着看着,两人的眼中同时露出了笑意。
卢世荣先开口说到:“平章大人成竹在胸,其实是在考问在下啊。”这个死胖子要是没有解决方法,他敢向忽必烈要官吗?
阿合马笑了:“我说过,瞒不过卢先生的。”
卢世荣站起身来,以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阿合马没有打开卢世荣留下的匣子,他知道那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但他死死盯着桌子上的字,直到它们淡淡的消失。这两个字是“理算”。
理算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审计,它原本的含义是检查和清理各级官府对钱粮的欺隐和通欠。这个问题在历代其实都是有的,但元代,这方面实在问题不小。
因为在窝阔台时期,封地的赋税是由领主们派人去直接征收的,但这些人横征暴敛,结果导致大批百姓逃亡。忽必烈刚到汉地时,他的封地里百姓的户数,由万户跑得只剩下几百户的原因就在这。他下面的人怎么告诉他的?“邢吾分地也,受封之初,民万余户,今日减月削,才五七百户耳,宜选良吏抚循之。”由于这里面的问题太大,所以后来北元规定,封地的赋税由朝廷派的官员征收,然后再由朝廷拨给各个领主。
但是,没人傻,没人笨,个个都不愣,人家很快对策就来了。要是咱隐瞒点实际的户数,那他们的赋税不就不用缴给朝廷,直接变成咱的了吗?你给我一千户,而我实际上的户数是两千户,道理就在这。
你比如说原来历史上的阿里海涯,他征南有功,但他却在征南的过程中掠了流民一万有余。这些人并不记在朝廷的户籍上,结果他们上缴的赋税就被这家伙贪污了。后来桑哥把持朝政期间他被查出,被迫自杀。
这样的人不仅蒙古人、色目人有,而且汉人也有,因此,北元的财政上有着很大的漏洞。这些对于当时比较了解经济的阿合马和卢世荣来说,他们心里都明白。但你如果去理算查证,你得罪的人就多了,而且这些人还都是“老大”级的。
忽必烈明白吗?他也应该明白点,因为老忽在邢州封地经历过这种事。阿合马其实也是被他当枪使了。
阿合马能不做吗?他必须做。因为他十分清楚,他在北元的地位取决于他能否为忽必烈弄到钱,如果他不能为老忽弄到钱,那他也就完了。但反过来,他这样做的话,总有人会求他,他在这过程中就能为自己弄到更多的钱,而且他更可以使理算成为他排斥异己的手段。当官的干净的有几个呢?
当卢世荣走出阿合马的府邸时,他在心里面已经断言:这个死胖子活不长了,因为这得罪的人太多太多,而且这些人也太强了。
但无论是他,还是阿合马,都不会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遥远的南方,用斧头在北元这条已经漏水的船上,继续把洞弄得更大。而这,无疑在他们奔向黄泉的路上,尤其是阿合马,相当于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