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娘又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好心人,反倒帮他说起话来了。”
楚留香忽然发觉自己一定长得不难看,而且还很有吸引力,否则这位平姑娘绝不会用这样的眼光来瞧着他的。被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用这样的眼光瞧着,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幸好他还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倒还未忘记自己的任务,没有飘飘然。眼珠子一转,又笑着道:“小厨房里师傅做点心的手艺,难道还没有大厨房好么?”
平姑娘道:“小厨房的手艺当然比大厨房好,但师傅却都是本地人,只会做汤包干丝,不会做虾饺鸡粥这种广东点心。”
楚留香眨眼道:“汤包干丝,岂非比那什么虾饺要好吃得很多?”
那马脸汉子再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哕嗦,以为平姑娘定难免听得不耐烦了,谁知平姑娘竟连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
平姑娘反而笑道:“我们的口味,自然觉得汤包干丝好吃,但上房里有几位客人,却一定要吃广/东点心,尤其早上这一顿,更不肯马虎,听说老广都是这样子,饭可以不吃,但早晚两顿点心一定要考究。”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年纪大的人,实在是难伺候。”
平姑娘道:“你以为他们是老头子吗?”
楚留香心已经开始跳,但还是沉住气,道:“不是老头子,难道还是大姑娘不成?”
平姑娘笑了笑,道:“不错,这几位大姑娘,实在比老头子还要难伺候得多。”
楚留香终究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在平姑娘的盯视下,面不改色。
平姑娘饶有深意的打量了他几眼,转过目光,瞪着赵老大道:“所以,今天你若不照我吩咐交出点心来,就是在跟我过不去,我就没法子向上面交代!”
赵老大满头大汗,苦着脸道:“这……”
楚留香忽又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担心,你若到里面去找找,我敢担保还有些点心留下来。”
赵老大道:“哦?”
楚留香道:“一个大师傅做了几味家乡口味的点心,若不留下一份给自己享用,这大师傅的手艺就一定差劲得很。”
平姑娘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因为只有自己也好吃的人,才能做得出好口味来。”
厨房里果然还藏着有几样广/东点心。
平姑娘瞟了楚留香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聪明人。”
楚留香笑道:“小人也不聪明,只不过非但很好吃,而且也干过厨子的,若要厨子不揩油,简直比要狗不吃屎还困难。”,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提起那食匣,道:“这盒子分量不轻,还是小人替姑娘提着吧!”
平姑娘目含笑意,悠然道:“你若能一直都那么勤快,将来一定有你的好处。”
楚留香等她转过身,才向那马脸汉子望了一眼。目中满是感激之色。
那马脸汉子点了点头,悄声道:“小心些,上房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若出了什么纰漏,连我也要跟你倒楣的,知道么?”
走出后院,穿过条花荫夹道的小径,就是上房的回廊,雕花的窗户里,静无人声。满院浓碧静悄悄的洒在洁白的窗纸上,回廊上的地板,擦得比镜子还亮。将远处的山色,全都收在眼底。
楚留香的眼睛却只是盯着走在他前面的平姑娘,他觉得那扭动着的纤细腰肢,比什么景色都美丽得多。带着花香的微风吹在他身上。平姑娘还不时向他回眸一笑。他心里实在愉快极了,也得意了。
楚留香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人,现在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四个人去帮韩文,至少,她们也是六个人了,难道还怕了这“拥翠山庄”不成?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楚留香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一颗都似要飞上了天的心,现在也安安稳稳的下了来。他目光移到平姑娘那浑圆的、丰满的,被薄绸裤子紧绷的臀部,又禁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风/流的楚大少爷,不禁想道:“到了那时,我一定要在上面轻轻扭一把,这多情的大丫头还不立刻就会扑到我怀里来?”
他不但心里痒痒的,手上也在发痒,已走过些什么地方,已走到哪里,他根本就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忽听平姑娘道:“到了,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楚留香这才回过神来,赔笑道:“就在这里么?”
平姑娘道:“嗯!就在这屋子里。”
只见珠帘低垂,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过来,也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
平姑娘“噗嗤”一笑,道:“你还发什么呆,快将食盒交给我吧!”,她一只手去接楚留香提的食匣,一只手却搭上了楚留香的肩头,悄悄道:“今天晚上来找我,知道么?”
楚留香心里虽然欢喜,却又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因为他已不得不辜负这多情姑娘的好意了,他正想说两句婉转的话之后再动手,谁知……谁知这多情的平姑娘竟先动手了。
她的手忽然自楚留香的肩头滑下去,一连点了他左臂四处穴道,他的右手还提着那食匣,连动都不能动。等他甩开这食盒时,右腕的脉门也被扣住——真是防不胜防!
只听平姑娘悠然道:“多情的小伙子,你虽然对我不错,我却不能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她反手一掌,将楚留香打倒,还在楚留香屁股上捏了一把──楚留香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此时他非但再也笑不出来,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平姑娘拍了拍手,道:“来人呀!”
屋子里立刻走出了几个青衣垂髫的童子。
平姑娘道:“将这厮抬进去,用牛筋捆上,再去回禀少庄主夫人,就说她要我留意寻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青衣童子躬身道:“是。”
平姑娘道:“还有,叫张管家到马房去,将马脸王三先打五十板子,再送到黄管家那里,给他一个欺上通敌之罪。”
楚留香满嘴都是苦水,忍不住道:“你……你难道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鼎鼎大名的楚香帅,你是不是觉得别人还不认识你啊?”
楚留香愕然道:“但你……”
平姑娘道:“少庄主夫人算准了你要来找那四位姑娘,所以就要我留意你,我想,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你也许就会从‘吃饭’这线索上着手,因为除此之外,你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她又笑了笑,接着道:“若非如此,我怎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这也许是因为天下的男人总有这种毛病,总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将女人骗过了,却不知女人要骗男人,实在比男人骗女人容易得多。”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明明早已懂得这道理,为什么还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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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所面对的是未知的事情。也许并不一定会坏,但韩文却是无可比拟的可怕对手,剑阵发动后还不到盏茶功夫。他已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手的剑锋简直就是贴着他的肋骨擦过去的!
这对于他而言,这是少数能够威胁到他生命的战斗,但这种能够威胁他生命的事情,却更是令他热血沸腾;
手中的剑,由一柄也变成了两柄,但奇怪的是。那柄从柳无眉手中夺来的剑,他却是用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倒着夹住剑锋,用剑柄去攻击人。
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剑光的流动有如紫虹闪电。剑式的变化更是瞬息万千,这其间根本就不容人有思索的机会。每个人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全都已贯注在手中的一柄剑上。每个人的心与剑都已合而为一。
那六柄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剑,已化为一柄,六个人的精、气、神、力,也都已融为一体。剑网已编织得更密,已渐渐开始收缩,韩文就是这网中的鱼──他又一次落入网中。
这一次,他业已无路可走。远远望去,只见剑气千幻。如十彩宝幢,森严的剑气使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忽然变为寒冬。
柳无眉的面也一直在变幻不停,直到现在,她才露出一丝微笑,因为她已看出韩文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剑阵了。这剑阵的威力实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甚至连那垂死的老人目中,都已露出了激动之色,这逼人的剑气,似已激发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
他的平常在颤抖着的、枯瘦的手指,不住的伸曲,他似乎也想奋身而起,重握剑柄,投身于战役之中。
他似已不甘坐视。
这时剑网收缩得更紧,韩文身上的袍袖都被剑气撕出了几道口子,他几乎已完全没有回手之力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垂髫的童子,沿着墙角悄悄走了进来,在柳无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柳无眉现在知道,楚留香也已落入网中了。于是她笑得更愉快,在彩霞般流动不息的剑光中,她的笑容看来是那么残酷,却又是那么美丽,让人无法捉摸……
流动的剑气忽然凝练,满天剑气已凝练为六道飞虹,交错着向韩文剪下。剑阵的威力,已先将韩文逼入死角。这一剑刺出时,韩文似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无论用什么身法闪避,都难免要被刺穿胸膛。
普天之下,实已绝无一人能将这六柄剑全都躲开的。
突然间,只听“呛”的一声龙吟。然后,剑气飞虹竟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李玉函和那五个黑衣老人的身子,竟像是忽然在空气中凝结住了。
柳无眉脸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她发现韩文的身形已欺入了李玉函腋下,右手自己的剑随意的横在他的脖颈上,他左手的剑也已不在,他竟以李玉函掌中的剑,架住了那清瞿颀长的黑衣老人掌中的剑。
第二个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左右双手中,竟各握着一柄剑──韩文从柳无眉手中夺来的剑也不知怎地,竟到了这老人手里。
这剑阵的每一个变化,每一招出手,都经过极精密的计算,六柄剑配合得正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光少了一柄剑,这剑阵便有了漏洞,甚至根本不能发动,若多了一柄剑,也成了多余的蛇足。
此刻,这剑阵中正已多了一柄剑,于是其余三柄剑的去势,就全都被这柄多余的剑所拦阻。他们这一剑既已被拦阻,第二剑就再也不能发出,因为韩文的剑,已经横在了李玉函的要害。
为了李玉函的安全,他们连动都不能动。
柳无眉掌心不觉已沁出了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文忽然笑了,道:“这位就是‘出手双绝,鸳鸯神剑’独步天下的凌飞阁吧?不想今日竟能和凌老前辈共处一堂,韩某实是不胜荣宠之至!”
虽然是在叫前辈,但这声音真是无比的刺耳!
那黑衣老人“哼”了一声,道:“你莫非早已认出了我?”
韩文悠然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嘿嘿的笑着道:“不!方才见到五位前辈时,只不过认出了一个人来,但却并非是凌老前辈!现在仔细对照一番这上边儿的当代剑术名家,倒是多有醒悟!”
那黑衣老人有些奇怪的瞄了一眼韩文手中的书籍,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忍不住问道:“是谁?”
韩文目光转向那手持木剑的黑衣人,面上略带讥诮之色,道:“韩某那时只认出这位前辈必是‘玉剑’萧石‘萧大侠’。”
他含笑接着道:“哦!看看这书上对你的评价!嗯,萧氏玉剑,乃武林中独一无二的名剑,萧大侠也是江湖中屈指可数的名剑客,呵呵!萧大侠!好嘛!萧大侠,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也唯恐韩某自兵刃上看出萧大侠的身份来历,是以才削木为剑,避人眼目?”
“玉剑”萧石默然半晌,徐徐掀开覆面黑巾,道:“不错,我正是萧石,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便已该知道我和观鱼老人的交情,别的话我也不必说了。”
只见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须发虽已花白,眉梢眼角也有了些皱纹,但依稀犹可想见当年之风采,只不过中年以后已发福了。
韩文笑了笑,道:“嗯!书中上有记载,就因为韩某知道了五位和李老庄主的交情,是以方才韩某便也已猜到,五位中必有一位是和李老前辈有郎舅之亲的‘双剑无敌镇关东’凌飞阁,只不过一时间认不出是哪一位而已!”
凌飞阁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是什么时间认出我来的?”
韩文笑道:“你出手数招之后,我便已认出来了。”
凌飞阁道:“我用的并非本门剑法,你却是从哪点看出来的?”
韩文摇头,道:“惯用鸳鸯双剑,骤然使用单剑,便难免有些不惯……无论是什么人,他数十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一时之间是万万无法完全改过来的,你的左手虽也捏着剑诀,但一到紧张时,手掌就紧紧握起,好像握着一柄看不见的无形之剑似的!你这是在考我的眼力?”
凌飞阁也沉默了半晌,道:“你一直用手捏着剑尖,莫非早已准备要将剑柄塞入我的手里?”
韩文点头道:“不错,我知道若将剑柄递到你手边,你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接过去,只因你这时已将所有精神全都贯注掌中剑上,对别的事就难免有所疏忽,所以这时你就难免要被‘习惯’所支配!”
这道理正如一个吸烟的人,若是下定决心戒了烟,但等到他神经紧张,全神贯注在某一件事时,手边又恰巧有烟,他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将香烟拿起来了,只因这时他的行动已由“下意识”所支配。
凌飞阁自然还不懂得什么“下意识”,他只知道“习惯成自然”,这道理总是不错的,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接过这柄剑后,还不知道这柄剑是怎会到我手中的。”
韩文道:“但你想必也知道,这剑阵既少不得一柄剑,也多不得一柄剑,否则阵法的推动,就立刻有了阻截。”;
凌飞阁似乎心情沉重,连话都不愿说了。
韩文接着道:“剑阵的推动有了阻截,阵式就立刻有了破绽,但以诸位的功力,在一瞬间就可以将这破绽弥补过来!也许,在别人看来,天衣无缝,可惜了!”
那颀长老人道:“的确!你是个高手啊!所以,你就乘这一瞬间,先制住了李世兄,要我们投鼠忌器,不能再出手,你不是号称不逃跑……”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韩文的确是没有逃跑,他只是用了另外一个法子,破了这个阵法而已,单从眼力而言,他甚至已经胜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已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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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