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功夫,不远处就传来树枝被踩断的轻响,可见来人根本没有掩饰行踪的打算。
南宫廉一声冷哼,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难看。
还真是……胆大啊,以为他们现在都没有一战之力,想来趁机捡便宜?那也太小看他了。
“能挡一阵吗?”秦绾问道。
“后面的人可以,他不行。”孟寒摇了摇头。
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的蛊毒之术最擅长大面积清场,但对于个体实力超强的高手就有心无力,很显然,他拦住了大队人马,却阻止不了这个人。
“我吸走了七成毒素,还有药物压制,撑上一个时辰没有问题。”秦绾沉声道。
“有必要的话,我会出手的。”南宫廉一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他知道,相比起来,秦绾肯定优先救沈醉疏,何况这里的危机原本也是他招惹来的,他自己解决也是应当。只要秦绾在,顶多是多吃点苦头,解毒不难,可要是秦绾有事,苏青崖别说帮他解毒了,谁知道他脑子一抽能干出什么事来?醉清风的那种药性,他也做不出来让别人换命的事。世上恐怕难找第二个不惧醉清风毒素的武功高手来,哪怕苏青崖本人,也不是毒不死的。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心。
南宫廉言出必行,有他出手,不管来人是谁,应该都不是问题。
忽然间,“嗖”的一下,原本盘踞在孟寒身上的金丝翡翠蛇化作一缕碧光,飞射进了林子里。
“咦?”来人显然很惊讶,但似乎也不在乎暴露,并没有压低音量,反而轻笑了一句,“金丝翡翠蛇,难得能在东华看到这么稀有的品种呢。”
秦绾闻声,猛地脸色大变,急喝道:“孟寒,住手!”
她对面的两人都吓了一跳,难得见到这个素来从容的女子如此失色,不过也暗自嘀咕,豢养金丝翡翠蛇还罢了,难道还能把这东西养得跟猎狗似的听话,说住手就住手吗?
孟寒抬了抬手,也没听他出什么声响,下一瞬,碧光从林子里飞回来,却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直接钻进他的袖子里不敢出来了。
两人大汗,还真是……比猎狗都听话好使唤啊。
摸了摸衣袖,孟寒慢慢地站起身,面对着林子,很是凝重。
不止是高手,而且是对毒物不在乎的高手,不是本身就对这些有研究,就是身上带着克制的宝物,相对来说,后一种可能会更加麻烦。
“不是敌人。”秦绾补充了一句。
“你的人?”南宫廉有些动容。如果这女子身边还有高手,虞清秋这回可真栽得一败涂地啊。
“你怎么来了?”秦绾没理他,抬起头说道。
“来找你。”树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男子,紫袍玉带,优雅从容,仿佛背景不是幽暗的荒山野岭,而是金碧辉煌的公侯府邸一般。
“不相信我?”秦绾一挑眉。
“就是太相信你了,怕你把宁州拆了。”李暄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走过来,直接在火堆边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下。
“辟邪珠。”孟寒却盯着他腰间悬挂的配饰。
李暄与他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动。
他见过秦绾吹笛招蛇,刚刚若不是带着能避百毒的辟邪珠,差点就被奇毒无比的金丝翡翠蛇咬到,所以……这个男人是南疆遗民?怪不得要戴斗笠,头还能解释,眼睛的颜色可不太好遮掩。
孟寒也没想到转瞬之间他就想到了这么多,只是他好歹也认识李暄,虽然好奇堂堂宁亲王怎么会来襄城,但正如秦绾所说,李暄不是敌人,自然不需要防备。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秦绾道。
“听说李钰把南宫廉都请出来了,过来看看情况。”李暄看着南宫廉,缓缓的道,“不过,看起来我是多此一举了,能把天下第一折腾成这副模样,我对你还是低估了。”
听了这话,秦绾还没说什么,南宫廉的脸色却很是好看。
的确,被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丫头弄得这么狼狈,要是传扬出去,还真要被同门笑死了。
有了李暄护法,秦绾更加放心,继续运功几转,将两人体内的毒素一点不剩地吸进自己体内才停手。
而清风醉在她经脉中一流转,经过心脉时,就被轮回蛊如长鲸吸水般吃了个干净。毕竟是天下知名的奇毒,这一番下来,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功力精纯了不少,几乎够抵得上重生之后吃过的毒药总和了。到底苏青崖才是专业的,不像孟寒这个半吊子。
南宫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再看看李暄,有些好奇道:“闭关了两年,倒是不知道江湖上又出了高手啊。”
“他武功很好?”秦绾心念一动,指着李暄问道。
“至少,比姓沈的小子也不差吧?”南宫廉想了想道。
秦绾一愣,再看李暄时,神色间也多了点打量。她知道李暄会武,而且不弱,但也没想到堂堂宁亲王在练武上也能达到这个程度,而南宫廉的眼光,显然是不会错的。
“能得天下第一一赞,看来这些年是没白练。”李暄一脸的理所当然,偏偏还不让人觉得倨傲无礼,反而有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没事的话,我走了。”南宫廉道。
“请便。”秦绾巴不得他赶紧走,打又打不过,虽说南宫廉不会出尔反尔,但这么个高手在旁边还是很有压力的,她更喜欢把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着。”李暄突然抛了块令牌过去,对上南宫廉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不怀疑你的实力,但我不想我的属下增加无谓的伤亡。”
“省点麻烦也是好的。”南宫廉点点头,直接把令牌和酒葫芦一起挂在腰上,一身轻松地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京城——事情没办成,人情也没还成,他总得跟虞清秋有个交代。
“利用完了就想赶人了?”沈醉疏看到秦绾的目光看过来,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不,我怕你在山里迷路到饿死。”秦绾一耸肩,正色道,“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到最近的市镇。”
“……”沈醉疏无语地瞪着她。
“你很生气?”秦绾有些疑惑地问道。
看上去像是生气吧?可是明明已经帮她兜了这么大的麻烦了,事了之后再生气,有意义吗?
“我不该生气?”沈醉疏都被气笑了,“你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丫头!”
“不要污蔑我啊。”秦绾一脸认真地反驳,“本姑娘可能会断章取义、故意误导、话说一半,但所有说出口的话,绝对都是实话!”
沈醉疏黑线……只想说你真的不是在自黑吗?
“你跟我过来一下。”李暄起身走向树林。
“吃醋了?”秦绾眉眼中笑吟吟的,向孟寒挥挥手就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他哪点比得上我?我为什么要吃一个哪点都不如自己的人的醋。”李暄淡然道,“要吃也得吃南宫廉的醋,至少在武功上,我真的及不上他。”
“……”秦绾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
南宫廉和沈醉疏,是可以这么比较的吗?虽然南宫廉武功天下第一,可正常来说,女孩子都会喜欢沈醉疏那样的,而不是南宫廉那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吧!
“沈醉疏怎么也比南宫廉年轻好看吧……”秦绾喃喃道。
“有我年轻,有我好看吗?”李暄扬眉。
好吧,没有。
秦绾拜服。
“好了,不说废话。”走到足够远的距离,李暄停下脚步,转身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绾摇摇头,笑道,“不是不说废话吗?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就算不放心我,也不至于我前脚出京城,你后脚就追出来了吧?”
李暄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襄城,就算他是快马加鞭,也绝对不会比她晚几天出,那时她都没到襄城呢。
“这不是废话。”李暄答了一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现确实不像哪里伤到的样子,才接下去道,“接到荆蓝传信,你提前离队走了宁州就有不好的预感,不过本王倒也不是因为你擅自改变计划来的——确切说,不是因为你来的。”
“京城生什么事了?”秦绾皱眉道。
“账本拿到了?”李暄问道。
“嗯。”秦绾点头,拿出那个蜡丸交给他,见他伸手接过,又恶劣地一笑道,“刚刚从死人胃里挖出来的。”
李暄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把蜡丸放在怀里,直接无视了她这句话,接下去道:“我带来的是宁王府的亲卫军,一会儿直接送你去渡口。”
“这么光明正大?”秦绾惊讶了。
要是李暄能直接派军队碾压,还要她来做什么?
“太子干了件蠢事。”李暄答道。
“李钰?”秦绾一愣,随即道,“李钰不聪明,但他身边好歹有虞清秋,能让他干出多大的蠢事来?”
至于上回让江涟漪算计凌霜华这种程度的蠢事,想也知道李钰根本不敢让虞清秋知道,多半是他早年那几个狗头军师出的馊主意,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虞清秋这个人……”李暄紧锁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蠢事,其实也得看站在什么立场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太子现在必须把祁展天的案子办得漂亮了,否则骑虎难下。”
“他骑虎难下,关我们什么事?”秦绾奇道。
“他是太子,陛下不能让太子下不来台。”李暄只解释了一句。
“办得漂亮……”秦绾顿了顿,瞪着他怒道,“我辛辛苦苦拿到的东西,你想让李钰来摘果子?门都没有!把东西还给我,烧了也不给他!”
她来襄城虽说没遇到太大的危险,但一路抢时间,说是殚精竭虑却不为过,为了李暄也罢了,但为了李钰……凭什么!
“陛下让我来给他的蠢儿子善后。”李暄的语气中也明显透着怨念。
“那王爷就这么认了?”秦绾怒道。
“……”李暄没说话,目光和她对望。
“……”许久,秦绾终于软下了眼神,挫败地叹了口气。不是不理解李暄也无奈,宁王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可就是……不甘心。要是别人也罢了,李钰……
“早知道我费那么大劲跟南宫廉周旋做什么,他要,我给他就是了。”秦绾嘀咕道。
李暄忽的抬手,揉乱了她的丝。
“你干嘛!”秦绾怒视他。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差吗?不安慰安慰她,居然还欺负她!
“这才有几分女孩子的模样,整天笑眯眯一副成竹在胸的老成样也未免太过无趣。”李暄道。
“……”秦绾愣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的扭曲,“你骗我?”
“没骗你。”李暄摇摇头,看着她瞬间又垮下来的脸,不禁笑了起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吧,你当我是什么人,岂容得李钰来算计。”
“真的?”秦绾闻言,终于心平气和了。
就是嘛,以李暄的性格,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当垫脚石,皇帝就算了,李钰?就算他是太子,想在李暄面前放肆也还不够资格。
“陛下其实也恼火,被自己儿子要挟了还得帮他善后,可是没办法,太子的颜面事关国体。”李暄解释道,“祁展天的事,一开始便是我经手的,但对于李钰来说,他刚刚登上太子之位,这件事是最好的立威之举,操作得当的话,空出来的京畿大营统领之位也能争取到,虞清秋大约是看中的这一点,才不惜冒着开罪我的危险硬是把这事抢过去。何况陛下就算不太高兴,也总得帮着太子在我这边说项,李钰和虞清秋知道我不缺那点功绩,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抹了陛下的脸面跟他为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绾问道,但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李暄的回答不符合她的预期,她就要重新考虑和李暄的合作关系了。毕竟,她重活一次,不是为了继续在李钰手里受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