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并不炽烈,透过薄薄的窗纱投射在宽敞而简洁的室内,留下淡淡光斑和点点阴影。轻微的脚步踏在木质地板上,出稍显沉闷的声音。没过多久,拉门被拉开,一个身形修长身着青衣的少年端着洗漱用具走进室内。
没等他靠近熟睡中的中年,那人已经悠悠转醒,脸上带着熬夜之后的憔悴。少年见他已经起来,恭敬地上前,没等他问安,那人已经淡淡开口,“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先生的话,刚过辰时。”少年小声回答,末了又添了一句话,“本该卯时一过就喊先生起来,只是今天先生休沐……加上先生已经接连两月不曾好好休息,因而……”
事实上,他家先生有休沐和没有休沐都是一样的,没有哪天好好休息过,一天睡眠的时间大多只有两个时辰多一些。若是先生还正当壮年,熬夜几宿自然是无事的,但他跟随已故先皇南征北战十四年,身体也留下不少的病根,当了丞相之后更是劳心劳力,没有一日好好睡过。他卯时来看过,见先生睡得熟,便自作主张未曾叫他醒来。
少年已经抱着会被惩罚的心态说这话,说完之后便低着头,等待先生的处置。哪知先生不但没有惩罚呵斥他,反而轻轻说了一句,算是放过了,“以后万不可如此,该是什么时候起来,自然是什么时候起来。你是好心,但也好心不是擅作主张的理由。东西放下,便退下去。对了……申时三刻,交二十张大字给我。”
少年似乎不相信自家先生何时这样仁慈……好吧,其实他一直很仁慈,只是他对时间很执着,即使生病也要带病工作。像是他这样的举动已经耽误他的工作时间了……本以为会被狠狠训斥一顿,没想到……轻飘飘二十张大字就糊弄过去了。
“怎么了,嫌惩罚过轻?”凡是在他家服侍的下人,大多是战争之后无依无靠的孤儿。无论男女,皇甫修都会挑出时间亲自教导他们学业。当然,这个教导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大多时候他们都是跟着请来的师傅识字读书的。
“不不……只是……”少年下意识反驳,最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词穷之下,脸上也显露出尴尬和窘迫的颜色。更让他尴尬的是,自家严肃惯了的先生竟然不厚道地笑……笑了?
少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自从五年前先皇驾崩以来,先生就很少会笑了。他这是做梦吧?
“下去吧,接下来的不用你服侍了。”那丝笑意好像是错觉一般,少年再眨眼确认的时候,对方已经收敛起来,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很好,是他熟悉的那个严谨的表情。
“诺。”少年退行几步,走到门外恭敬拉上木门。
等少年的脚步远去,皇甫修……哦,也就是奈法利安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熟悉而有些陌生的房间。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赤着脚在房间内走了几步,看着周围堪称简陋的装饰,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涌上心头,“竟然……回来了……那个一醉三日梦前身,竟然是真的。”
他犹记得昨日傍晚,切里拉几个人带来一瓶据说是高等精灵遗迹中现的绝世美酒,三人都是师傅辈分的人,他们撺掇着他喝酒,奈法利安自然不能违抗。喝了一小瓶之后就醉得不省人事……未曾想到,一醒来就出现在这个地方。
“算了,既然是‘一醉三日’,想来三天之后就能回去了吧?”奈法利安有这个感觉,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长,“希望喵喵别飙,不然……又得多几条爪印了。”
没有喊人进来服侍,他洗漱完毕,穿上折叠整齐的衣裳,在铜镜中照了照,看到里面的人脸,心中更是惆怅万分,“看久了灿金色的头,现在看黑……竟然不适应了……”
小声嘀咕两句,他动作利落地将头梳好,见镜中之人鬓角染上白霜也不在意。年华岁月之于他皆是过眼云烟,人生在世如何不老……没必要像个女子一样看着青丝白惆怅大半天。他拉开木门,见庭院之中绿意盎然,清晨清新的空气让人全身舒畅,连带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先生好。”穿过长长的走廊,奈法利安……啊,在这里应该成为皇甫修,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自己上辈子的丞相府。这座丞相府府邸很大,但建国之初民生凋零,皇甫修婉辞主公大修丞相府的好意。整个丞相府,除了接待客人的地方配得上他的地位,其他地方都非常空旷简朴。
哪怕是他居住的卧室,除了一开始精致的装修之外,并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东西。一床床褥,一张办公的矮桌,一架放置书籍的书架,一个放置衣物的柜子。将近百平米的房间只有这么寥寥几件简单的东西……
皇甫修一边摇着扇子驱走暑热,一边慢慢回忆,将眼前的事物和记忆中的东西重合起来。虽然只有三天,但他也不能过于肆意,行为举动都要在中规中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