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淅淅沥沥下着,烟雨蒙蒙。
苏锦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青丝微绾,窄腰纤纤,既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妩媚,又分毫不显得轻浮与流俗。她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垂眸倾覆,似是看不出太多情绪,侧颜却在烟垂淡淡里剪影出一道清丽绰约的轮廓。
宋老太太先前的话,并非没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她想起新婚夜时,柳致远撩起她的盖头,眼神之中的那股厌恶,她到今日还记得。
他冷目看她,问她就这么想嫁到柳家吗?那恭喜她,得偿所愿了。
新婚当夜,他饮完合衾酒,醉晕晕外出。
翌日夜间都没有回来。
苏锦也是那时才知,柳致远有多恨她。
因她的缘故,他辜负了心头多年那道白月光。
她早前曾在书房看他临摹过的字帖,也曾想,能临摹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应当极有耐性。
许是,她也需要耐性……
于是三年来,她孝顺公婆,照顾弟弟妹妹,勤勤恳恳操持偌大一个柳家,却不曾想,有人的良善也好,耐性也好,都只会用在旁人身上罢了……
……
回春晓苑的路上,苏锦听不少下人都在议论着春闱之事。
春闱十余日前就已结束,只是放榜的消息还未传出,柳致远早前在远洲城就有才名,府中下人纷纷猜测,此番可是会高中。
柳家本是书香门第,下人们议论春闱之事也是寻常,不算忌讳。
如今,柳家家中是柳老太爷和下人们日日翘盼着,坐立不安。
老太太柳王氏却安理得在家中摸着牌九。
柳老太爷看着心烦。
老太太却一口一个自我嫁到你们柳家二三十年,光听你说要高中都听说了十余年,耳朵都听出茧来了,如今又在念叨儿子高中,就你这乌鸦嘴,许是将儿子的功名给念没了……
柳老太爷是读书人,争执不过老太太柳王氏,气极之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日日出府求个清静。
柳老太爷攒了一辈子的窝囊气,就盼着柳致远能高中,替自己吐气扬眉。老太太柳王氏便也看柳老太爷攒了一辈子窝囊气。
老太太也希望柳致远高中,但高中与否,老太太又不怎么介意。
柳家祖上曾是簪缨世家不假,可眼下早不比从前了,日子还得脚踏实地过,只要自己的儿子不像柳老太爷这般终日与科考魔怔上便是。
所以老太太还是照旧天天摸她的牌九,但性子却又是个赢得起,输不起的,赢了又絮絮叨叨,得意忘形,连翻得罪了自己的牌搭子。
最终,老太太还会寻到苏锦这里哭诉,说这书香门第的老太太实在太不好做,旁人天生看你就带了几分嫉妒。
她也就这么点爱好了……
宋老太太今日这出已不是头一次,老太太同人置了气,隔两日心里过去了,又还要心中痒痒着要同人家一道摸牌九。
对老太太,苏锦也惯来有耐心。
当下,苏锦才白巧一声去看看,便见一个小丫头拎着裙摆,急急忙忙跑来了苑中。
白巧瞧着,来的是个连话都说不怎么清楚的小丫头,就一个劲儿说老太太那腿疼得都快昏过去了。
白巧微微敛目,新来的丫鬟,还没见惯老太太作妖,一见老太太呼天抢地便慌了神。
苏锦耐心问道:“苑中可请了大夫?”
小丫鬟愣了愣,木讷摇了摇头。
白巧则朝一侧的婆子道:“去请大夫来。”
婆子赶紧应声去做。
这府中,惯来是夫人管家。
这婆子又是春晓苑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春晓苑到长宁苑不远,苏锦没有收伞,还未入苑中换身衣裳,便往临近的长宁苑中去。
苏锦刚进入苑中,粗使的婆子便连忙扯着嗓子,朝屋内唤了声,“夫人来了……”
老太太柳王氏正仰壳躺着,当下,忙不迭起身,将口中正吃着的果子给吐了,一脸恹恹得侧躺回小榻上,既闹心,又没什么力气得呻.吟着:“哎哟,我这痛风啊,钻骨头得疼啊……”
白巧同苏锦一道,朝小榻上的老太太福了福身,心中默数着,赶巧,今年第一百八十回钻骨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