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大旺踹下河去又救上来之后,幸福和大伟吓得尿了,回家以后两人也开始烧。不过他们终归年纪大,不像小旺那么凶险,烧两天吃片药差不多就好了。
身体好了,精神创伤却被留下,毕竟他们没有林岚那样可以做心理疏导的娘。
两人天天晚上做噩梦,跟惊弓之鸟一样。晚上睡到半夜,幸福突然就蹦起来,嗷嗷地喊,“大旺哥,大旺哥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啊!”大伟则是哆哆嗦嗦地梦里哭哭啼啼,“大旺叔,饶命、饶命……再也不敢了。”
开始两天还能说得过去,可这都多少天了?人家三旺的腚都好了!
两家悄悄请了人收惊、叫魂、扎针、刮痧、拔罐……真是十八般花招都试了,就是不好。
现在更厉害了,幸福和大伟俩不敢出门,听见人家说河、下水、三旺、大旺、小旺这些字都不行。
最后愈演愈烈,听见狗汪汪汪叫都不行!
要了老命了,春忙的时候都累成死狗,他俩这么大半夜的嚎,还让不让人睡?
邻居们都抗议。
这样怎么行!
赵桂莲就去找她姐姐哭,赵桂香又跟韩青峰和韩永路哭。
她一直吃药想办法就是怀不上,后来有些灰心,想实在不行就抱养一个。可是自己丈夫兄弟家的孩子,她是不肯要的。本身妯娌关系就不好,还让她替她们养孩子,她才不乐意呢,所以她就想要自己亲妹子家的孩子。可要是年纪太小,她不耐烦自己带,就想要个省心懂事的。幸福从小也算懂事的孩子,还有点小心眼,七八岁的时候也常去赵桂香家住。
赵桂香已经把他当自己儿子的,要是自己四十岁上还没孩子,就把幸福过继过来给他娶媳妇,这样孙子就是自己家的。
哪里知道,幸福被吓得要废掉了,她哪里能忍?
赵桂香看外甥被吓得那样子,现在都不敢出门。她气得一拍巴掌,“这怎么行,得找他们去评理。”
她拉着赵桂莲又去找孙爱凤,“怎么都这么窝囊,被人家欺负成这样,还憋着不告状?走,去找支书告状。”
“省省吧,支书不会管的。”孙爱凤却不敢,支书和韩局长家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自然要袒护他们的。
“你怎么这么窝囊?支书不管就去公社,公社不管去县里,县里不管我去找省里!”赵桂香放下豪言壮语,“你们老刘家就没人了?死光了?男人呢?”
孙爱凤的婆婆吴婆子跑出来,“你咋这么说话呢?”
赵桂香:“我咋说话?我这是为你们好,咱们就这么白吃亏,怕他不成?”
吴婆子是燕燕的奶奶,日常也是爱搞事的,本身就重男轻女,偏心孙子对孙女就很坏。只不过她终归是一个普通老太太,窝里横还行,出门横没那个底气。现在看赵桂香带头,她自然就想去闹事,给孙子撑腰。
“俺们大伟给糟蹋的啊,晚上都不敢睡觉,整天听见狗汪汪都怕……”现在还小便失禁,一害怕就尿裤子,可被大旺那个杀千刀的阎王给吓惨了。
要是这么下去,孩子可就废了,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可她俩个儿子也就是算计自己家人,在老婆孩子面前摆家长威风,出了门那是见谁都陪笑的。
指望他们,肯定不行的。
男人们都去上工不在家,赵桂香就带着赵桂莲、孙爱凤、吴婆子,还要把吴婆子其他的儿媳妇儿也带上。
燕燕娘吴彩仙犹豫,不肯去。
吴婆子骂她:“你侄子被人打了,你这个做娘娘的能不管?”
燕燕娘碍着面子,就想去凑个人头撑数。一般乡下打架都是这样,带头的几个,其他人多半是撑场子的。
燕燕听见消息,她跑回来拉着她娘,“娘,你可不能去。”
赵桂香:“哟,这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啊,怕不是女大不中留,看上大旺那臭小子了吧。”
燕燕被她臊得满脸通红,“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哥他们不对,你们还去闹事,这不是……”
“啪”的一声,吴婆子扇了孙女一巴掌,“不是什么?你这个贱皮子,找打。”吴婆子不想在赵桂香跟前没面子。
燕燕被打哭了。
菜花跑过来,一把将燕燕拉出去,躲在一边低声道:“你傻了不是?要做好人也得去人家跟前做,怎么能在这里自己挨打?”
燕燕却没想什么卖好人情的,她哭道:“明明就是我哥他们不对,怎么还要去找人家闹事,多丢人。”
“丢人也丢不到你身上,你管他们呢。让他们去,到时候你奶奶、你哥他们有的苦头吃,不是更好吗?”菜花劝她。
燕燕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菜花道:“不让大伟吃苦头,难不成还让他带着幸福欺负你?你想15岁就去给幸福当媳妇?”
燕燕吓得直摇头,“不想!”
“那不就结了?你听我的,我是为你好。大伟和幸福得罪了韩家,没好果子吃,以后他们倒霉,你也能好过一些。”
燕燕想想也是,点点头,可还是觉得不大好,就想悄悄去给麦穗报个信。
菜花知道她的意思,笑道:“这就对了。做人情要让人家知道,领你的情,走吧,一起去。”
于是就有了燕燕给麦穗报信的那一幕。
且说赵桂香领着一群妇女去告状,她们不相信刘贵于是就去找支书和大队长。
可这时候都忙着干活儿呢,韩永芳虽然是支书都不脱离劳动,哪里有时间招待她们?
看到赵桂香那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韩永芳紧拧着眉头,粗声粗气的,“有事下工说!”
赵桂香可是卯足了劲头要来告林岚的状,突然被这样晾着,就跟携了两个炮弹突然哑火似的,憋得慌。
大队长也拉着脸,“也不看什么时候,都种地呢,哪里有时间跟你掰扯有的没的,等闲了再说。”
韩永芳扫了她们一眼,“都是哪个生产队的?生产队长是死人吗?他们活干完了?要是耽误种庄稼,全都他娘的给我扣口粮!”
赵桂香见韩永芳故意无视她,气炸了肺。她叉腰跳脚地扯着嗓子开始唱起来:“山咀村的支书包庇坏分子啊,官官相护可要不得啊——”
她这么跟唱戏哭坟一样的调子,惊得干活儿的社员们头皮都要炸了。
韩永芳当时就火了,一把从大队长的腰上把鞭子抢过去,打了个响儿就朝着赵桂香冲过去。
赵桂香见状立刻飞奔,一边跑一边嚎:“支书打人啦,支书打人啦!”
大队长赶紧劝着韩永芳。
他了解支书的脾气,合作这么一辈子,虽然韩永芳这个人霸道,可他从不徇私枉法,也不损人利己,别的支书都整天脱产想办法捞好处他却一天天跟着下地,从不偷懒。但是他霸道是真霸道,只要定好规矩谁违反了,他六亲不认的。
村里的规定就是农忙的时候一切以种地收庄稼为准,因为如果种不下去就长不出来,所有人都要跟着挨饿。
而有些人自私自利,不想这个大局,只想着自己那点狗屁事儿就逮着闹腾。
你这么一闹腾,全村的庄稼都耽误了,到时候全村人口粮不够,跟着挨饿?
所以韩永芳特别反感这些闹事的,恨不得直接抽死他们。
最后韩青松听到消息赶过来,他劝韩永芳不要生气,“如果有必要,就让公安局派人来。”
赵桂香叫嚣道:“什么公安局?还不都是你一手遮天?韩青云不听你的?那个罗海成不听你的?谁敢不听你的?”
韩青松看都懒得看她,冷冷道:“原本我认为这件事就是小孩子调皮,各家管好孩子即可。可你这样闹,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晚上下工,大队开会吧。”
听韩青松这样说,韩永芳哼了一声,“天黑下工,各人赶紧吃饭,七点半大队开会!”
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赵桂香等人看韩青松说晚上开会对质,她们四处蹦跶拉人头想着给韩青松个狠的。说不定把这个局长撸了!
韩永路假装不知道,还让儿子韩青峰也不许管。
下午还没下工,林岚就让麦穗带着三旺小旺先回家做饭,馏馏窝窝头饼子,炒个菜炖个咸菜就行,很简单。这样其他人回家就吃饭,不用像有些人家那样等到七八点才吃。
林岚这些天过得正舒服呢,虽然上工劳累,可自己搞宣传挣工分、粮食,韩青松拿着工资还回家给她挣工分,五个孩子如今一个个全都省心。
不曾想就有人给她添堵,正好她收拾完三旺腾出时间来跟那些熊家长们算账!有熊孩子就有熊家长!
时间到了,林岚和韩青松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去大队部,就跟带着一群童子军似的。
她本来想让麦穗领着小旺在家睡觉,毕竟他小也不懂什么,而且平时他八点就睡觉的,这会儿不知道折腾到几点,耽误孩子睡觉。
可是小旺一定要跟着,因为小三哥和他说“咱们一起去战斗吧!”他觉得小胸脯里涌动着一股战意豪情,虽然不懂那是什么,就想跟着爹娘去。
三旺牵着他的手,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嚎,“刁德一,他有什么鬼心肠?”
只要不喝醉,他能记住的戏词不超过五句。
小旺咯咯地笑。
他们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反而好像自己是童子军!
到了大队部,赵桂香等人已经堵在那里,呜呜泱泱的,一脸嚣张。
她冷笑道:“当官就是了不起,让这么多人等你们,脸真大!”
林岚:“我去年买了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