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马车中的沈瑜,听到凉州侵地之事,先想到的都是庆王。她虽没见过这位王爷,可到底是在宫中呆过十年,多少听人提起过。
庆王是先帝的第三子,娴太妃所出,一直颇受先帝喜爱,只不过当今皇上是薄太后生下的嫡子,继承大统乃是名正言顺,当年倒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庆王成年后,娴妃便求了皇上,给他划了个封地令他离京,这些年来安分守己无召不进京,可谓是知情识趣的很。
这山匪所说之事,未必全然属实,可若真是牵扯到庆王,就又是麻烦事。朝堂之事从来都是牵一动全身,沈瑜只一想,就觉着有些头疼了。
顾诀沉默许久,并没追问侵地之事,反而直视着宋予夺,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若先前是你,会被那绊马绳算计到吗?”
这问题与眼下的情形风马牛不相及,沈瑜愣了愣,方才意识到顾诀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宋予夺自然也明白,他沉默了会儿,据实以告:“八成不会。”
顾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倒不是对宋予夺,而是对自己。
他很清楚宋予夺这话应当是留了余地的,那绊马索虽藏得荫蔽,可却并不是完全没法察觉,他只是太疏忽了。
当年之事后,他的所作所为几乎算得上是放浪形骸,但也没人去指摘什么。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荒废至此。
顾诀只一想先前的事,便觉着脊背凉。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宋予夺平静地看着他,并没出声催促。
沈瑜不知外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只听忽而没了声音,渐渐有些不安起来,探身向前,将车帘挑开了条缝隙向外看去。
入眼的便是大片的血色,地上躺两个没了知觉的人,甚至不远处还有残肢。
宋予夺与顾诀就那么站在那里,尤其是顾诀,衣衫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剩下四五个还清醒的山匪战战兢兢地跪在一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一幕的冲击实在是太强了些,沈瑜下意识地攥紧了车帘,几乎要吐了出来。
她在宫中多年,倒也不是没见过受刑罚的人,可像如今这样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宋予夺注意到沈瑜这边,连忙上前两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我……”沈瑜仍旧有些反胃,她抬手按了按胸口,而后轻声道,“我听着外面突然就没了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宋予夺低声道:“是我疏忽惹你担忧了,并没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顾诀忽而开了口:“平远,这事就按你先前说的来办。我会将这几人押到府衙,盯着他们查个水落石出,而后该杀的杀,该罚的罚。”
沈瑜则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此番出来原是为了散心,却不料半路遇着此事,注定是不得闲了。毕竟以她的了解,宋予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却不料宋予夺竟说了句:“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咱们就此别过。”
这话一出,不单是沈瑜愣了,连顾诀都忍不住问了句:“你仍是要去津山?”
“我原就是陪人出门游山玩水的,怎能半途而废?此事既然有你来管,我就不插手了。”宋予夺无比坦然地说道,“我信你。”
面对这所谓的信任,顾诀触动之余又忍不住有些疑心——
宋予夺是不是为了将此事痛快地甩出去?让自己去跟那些官员拉扯算账,他好继续陪着美人去闲逛消遣?
有那么一瞬间,顾诀简直想反悔不管这麻烦事了,可思及方才与宋予夺的对话,却还是磨了磨牙应了下来:“那好。”
他已经荒废了数年的岁月,若再怎么下去,就真要废了。
早些年得过且过,可如今既是被打醒了,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经此一事后,两方分道扬镳,顾诀压着山匪们到府衙去算账,顺道查一查秦州官商勾结侵地之事,而宋予夺则仍旧陪沈瑜乘车前往津山。
只是这么一耽搁,就又误了些行程,两人又得在客栈住上一宿,第三日方才能到津山。
“这事就这么交给顾将军,无妨吗?”沈瑜忍不住问了句。
宋予夺倒是格外心宽:“他只要上心去办,便没什么妨碍。”
“你倒是的确是很信任顾将军。”
沈瑜先前并未听过宋予夺与顾诀有什么交情,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情往来,故而并没想到,宋予夺竟会这般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他。
“他现在的确是有些不着调,可你若是见过他在沙场之上的模样,就不会有这个疑惑了。”宋予夺进了客栈的门,又道,“就算是没什么交情……”
他这话说了一半,就被殷勤的掌柜给打断了。
掌柜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二人,问:“客官可是要上房?要几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沈瑜随即又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宋予夺略一犹豫,下了决心:“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