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增加了谈兴,谢庭树对于自己在这次晚宴的救火队员角色,反没有抱怨,他缓缓说:“在我是纪江副官时……他就告诉过我,这个位置,是火山口,抗压不行的人是坐不住,他认为我有这个能力……现在叶春你是我的副官,我告诉你,你的眼光还是低了些,心肠还是软了点,手也不够狠,这是你性格,你都三十五岁了,什么都已成型,改不了。”
“是,下官知道。”叶春苦笑着。
“不过叶春你有个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不会奢求,所以我直白和你说这些……那个少年还能改,必须现在就开始学会承受,他和你我不同,你我都没有多少潜力了,而他却有着力量。”
“只要证明了忠诚和信念,将来就可以在我这个位置,承受十倍百倍压力,甚至卢侯登顶大位时——”谢庭树说到这里,眼里闪动熠熠亮光,又黯淡下去:“诸事艰难,列强干涉,都想要我们华夏继续混乱下去,这条路会很长很长,我谢庭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但纪伦……还年轻,或能走到那时,阳光之下必然有黑暗,他会为卢侯承担整个帝国的黑夜,承担千倍万倍……到那时……到那个时候……”
叶春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震动,酒水都撒了出来,没想到上校这样重视纪伦。
谢庭树扶稳了副官的酒杯,拍拍他的肩,仰将自己酒杯里的血红酒液一饮而尽:“为此,就算他恨我也没关系,甚至踩着我的尸体上去,我都不怨,你也不要怨……纪江的眼光没错,我能感觉到这孩子的巨大潜力,他能推进卢侯事业……为了帝国,我可以成为祭品,还记得我们的誓言么?”
叶春怔怔看着他,酒意之中,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纪江上校,忍不住低吟:“我们是黑夜里的剑,黑夜里的盾。”
“我们的事业无人知晓,我们的功绩淹没尘埃,我们倒在黑夜里。”老熊也低声附和。
“而一旦曙光来临……我们的理想必将实现。”谢庭树坚定说着,挥挥手,小汽车缓缓驶离。
视野拉开,街道房屋缩小,枝叶在镜头两侧出现。
“唰——”
一只猫头鹰在高高的白桦树上转,它黑圆瞳孔中倒映着整座城市的夜景,霓虹灯在租界的街道上闪耀。
一只手在树干里伸出,拂着猫头鹰的羽毛,将它抓进一片光暗粉尘中,鲜花与绿叶交替而落,半空中就不见了形影,只有低低叹息:“……理想,我们的理想。”
离租界不远·一处别墅
一个树木下的围墙,一个少年仆人洒扫卫生,神情有些恍惚,这时,一个少女踮起脚跳出树丛,捂住双眼:“哈哈——猜猜我是谁?”
“三小姐就不要戏弄我了。”只闻到了香气,少年就立刻醒悟过来。
“好啦,段鸣同学你真没趣……”三小姐拍拍手,看着台阶已干净,左右无人,就拉着少年坐下来:“咦,你的衣服破了……”
“前天去学堂,给桌子勾到了,哎,三小姐别靠这样近,给人看见了就……”
三小姐抱着他胳膊,白皙小脸上露出微笑:“看见了就怎么样?你平时不是挺胆大么,做仆人还敢攒钱偷偷去上学,怎么这两天魂不守舍?在学堂上也不见你积极言了,放心啦,段同学,大人去参加租界晚宴,娘和姐姐们都跟过去见世面,管家去给掌柜们吃定心丸查帐了,现在院子里没别人……衣服脱下来。”
“唉,这……”段鸣大吃一惊,脸色害臊抓住衣襟:“这恐怕不好。”
“好你个段鸣!瞎想什么呢!”三小姐抓起他的外套,推了一把,脸红红跑开:“我,我去给你缝上……改天再给你。”
留下晕乎乎的段鸣抱着扫帚坐在那里,神情甜蜜又带着挣扎,半响风吹着冷了,触摸着扫帚干枯的竹竿,吐一口气。
“对不起……三小姐,这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我不能让你没有名誉跟着我私奔,我要出人头地,我是在为更伟大事业而奋斗!”
“咕咕——咕咕——”不太寻常的鸟叫声在巷子里响起。
段鸣紧张看了看周围,仔细听着信号声音,跑到后花园一处池塘看了看,隐见到一丝晕红,跑回去,回应了一个鸟鸣声。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了。
夜色深沉,晚宴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