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墙壁上许多晃动的影子,整个世界仿佛在摇曳,模糊的视线,周围一张张沉默而且漠然的面孔。潮湿的地面释放着霉的气息,还有消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相比身上的恶臭,这些令人生厌的味道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当得起“美妙”相称。
双手传来剧痛,一阵阵如脉搏般跳动,疼痛使得他忍不住皱起眉,被石块砸破的眉骨再度裂开,暗红色的血与粘在皮上的赃物混合到一起,变得同样肮脏。
所有这一切加到一起,王小六意识到自己仍留在老地方与那些恨自己入骨的联邦战俘关在一起,而不是如梦中那样回到故乡,对着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撒野。
“......饿啊!”
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存在着兽性因子,又或者梦中的景象挥作用,那些复杂刺鼻的气息的折磨并未摧毁王小六的神经,相反让他觉得饥饿,于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在开口之后,他有些昏沉的精神刹那清明,不禁要在心里自嘲上辈子一准儿是难民,这种情形下仍记挂着吃。
有特殊的味道从鼻孔钻入,还有硬物送到唇边,王小六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那颗巨大的黑痣跳动几次,不知不觉张开嘴。
居然是食物?
真的是食物。
干裂的口唇轻轻蠕动,松动的牙齿来回摩擦,粗糙的面饼被磨碎,淀粉在唾液的拌合下渐渐转化为糖分,王小六用力将它吞咽到肚子里,并出舒服的呻吟。
“好吃......”
入狱后“养尊处优”,王小六用不着与战俘一样靠这种最低劣的食物充饥,今日觉得格外香甜。连续吃了几口,他的体力恢复少许,脑子也加减变的清明起来,于是有更多疑惑浮现在心里,扭了扭身子。
“......怎么会......”
“别动。”
漠然的声音,一捧冰冷打湿面孔,王小六本能地再次张嘴,大口将送过来的水饮尽,末了还伸出舌头,留恋地舔一舔口唇。
“啊......呸!”
赃物仍在,入口一股屎尿气息,陡然传来的恶心感使得肚腹里翻江倒海,全身遭受的所有伤害与病痛仿佛同时爆,如潮水般淹没神经。巨大的刺激使得王小六的神智在瞬间恢复,身体也如弹簧般崩起来。
“呵......呕......”
“赫!”
不管是星盗还是黑帮,常混其中常给人留下凶狠、强悍的印象,王小六半辈子在黑道摸爬滚打,身上自然也有这种标签。眼下这个瞬间,他眯缝的双眼闪烁着狡诈而凶狠的光,脸上的黑痣竟如野火,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个伤重的人,这时候的他就像一条孤独的狼,被人抓到笼子里,假扮温顺时不经意间暴露野性,凶威仍在。
可惜这种样子没能维持长久,王小六的精神很快萎顿下来,并非有意示弱,而是因为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持那股强悍的气。
“......咳咳......”
借着干呕、咳嗽,以及瞬间爆的少许精神,王小六看清周围十余条瘦骨嶙峋的大汉,也弄清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目光扫过周围或蹲或坐的人,全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后,王小六的视线最后落到胡子身上。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上路了。”
对着那张快要被胡须完全掩盖的面孔,王小六认命地摊摊手掌。
“胡子,上次你叫我办的事,我可是认真地去办......给个痛快吧。”
“给个痛快?”胡子的身体比王小六更糟,眼神却显得格外明亮。
“这也不行?”王小六脸上的黑痣跳了两次。
“就给个痛快。”胡子突然说道:“有什么要交待的没?”
王小六多少有点意外,神情变得有些失落。“如今倒是有点牵挂,嗯,还是算了。哪位兄弟送我......”
十多名战俘依次起身,排成一排站到王小六面前,行动不便的胡子也被人抬到最前方,彷如带队组成军阵。
嗯?
王小六有些弄不清状况,迷茫地眨了眨眼。
军人就是军人,不管经受多少折磨,身体如何虚弱,阵型一起,肃杀之气应声而起,扑面而来的压力令王小六误以为之前的承诺是空话,不禁为之惨笑。
“算了算了,我欠大家的债,该还......谁先来......啊?”
刷的一声,十几名战俘集体敬礼,神色肃穆,胡子也把手掌摆放在额边,只能盘坐的身体挺得笔直。
好一会儿,王小六只能大张着嘴巴,呆愣的样子仿佛雕像。
“谢谢。六哥。”胡子郑重的声音说道:“谢谢您为大家做的一切。”
“谢谢六哥!”十几名战俘集体呼应。
“这,这......这是干吗?”
王小六终于意识到生什么事,心情一松的同时鼻子酸,心里多出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名瘸腿战俘上前一步,把拖后的左腿亮到前面:“六哥帮我较的骨,我记得。”
另一名战俘跟上来,拍拍自己缠着绷带的头:“六哥替我找的药,我记得。”
又一名战俘过来,挺起胸口露出心脏的位置:“不是六哥拦着,我已经被毙了。”
“不是六哥灌的几口汤水,我已经饿死了。”
“六哥替我治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