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没有嫌弃他双腿如同残废的人。
其他生命中出现的过客,或是无法牵手,或是草草收场,远远没有谁能像今天这样带给郁楼极大的动容。
如果赵成宴不能接受他的缺陷,他完全可以理解,就像三年前给他送了一束玫瑰的蓝蘑菇先生,不也在他车祸后就不再出现?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背负不起他沉重的一生罢了。
可是洪燕依旧想都不想就回答,“我不在乎。”他代表的不是一个游戏角色,而是角色背后操纵者真实的意愿。
温暖忽然从游戏中蔓延至现实,唐梨本来还想说:“我们在游戏里玩一玩就好。”不管是楼听风还是唐梨,都能跑能跳,能说能笑,和现实中的郁楼有太多的不同。
可是现在,她自私地不想把这个怀抱推开了,也许洪燕见了她的真人会失望,没关系,至少这一刻她有感觉到郁楼正在被人爱着,无关任何一个游戏中扮演的角色。
唐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脑袋顶在洪燕的怀中,很温暖,所以她不一会儿就甜甜地睡着了,意识朦胧间还在思考,要不要让郁楼在现实中以唐梨的身份和赵成宴见上一面?——洪燕给予她的感情,值得认真回应。
然而这个怀抱太过温暖,不如就此沉溺,晚一些再去撕开现实尴尬的真相吧。
一夜好梦,怀抱着唐梨的洪燕也前所未有地满足。
等到第二天醒来,唐梨现洪燕还维持着昨天的姿势把她抱在怀里,一动也没有动过。
唐梨愣了愣,用手推了一下洪燕。
结果洪燕无意识间把怀抱收得更紧,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脑袋,声音模糊道:“乖。”
唐梨:“……”
唐梨眨巴着眼,哦了一声,果然听话地乖乖缩成鹌鹑。
两人紧紧怀抱着,一个不愿松手,一个享受温存,却不知此刻竟然还有第三人也正睡在床的另一头,那人见唐梨和洪燕都不搭理他,终于按捺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唐梨的背,“主人主人。”
唐梨顿时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她压根没有察觉这床上还躺着重紫,于是一脚将黏糊糊的洪燕踹到一边,连滚带爬起来关心道:“怎么了怎么了?”
重紫斜靠在枕头上,原本唐梨用来为他遮住眼睛的娟布此时松松垮垮地耷拉了下来,露出一双完好无瑕的明眸,他的眸色像是浓重的墨染过的江南丝绸,一线一线细织慢纺,成片后又泡入深重的流浆。
不再残缺着成为空洞。
唐梨看得入了迷,好半天缓不过神来,直到被洪燕重新抱住,洪燕额角青筋抽搐,声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哦,眼睛好了,不过小孩子不可以跑到大人的房间里来睡觉,而且进门要敲门。”
重紫和唐梨对视了一眼,望向还在不明就里的洪燕,咧嘴。
唐梨十分不好意思道:“昨晚阿紫化了原形,我就把他放在床头了。”
洪燕:“……”
重紫越得瑟,一纵扑向唐梨,将唐梨身后的洪燕再次推下床去,然后蹭着唐梨的肩膀道:“主人,谢谢你,我的眼睛好了。”
没想到重紫在找回眼睛后还依然这么信赖自己,唐梨那叫一个感动,和重紫抱作一团,“宝贝阿紫,快让主人看看你的眼睛,痛痛飞走。”
“……”洪燕一大早就被气了个倒仰:说好的感动呢?怎么没见你也这么抱抱我啊?
他受不了两人这么磨叽,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起床处理燕王府的公务去了。
唐梨摸了摸重紫的眼睛,重紫虽然脸上在笑,但却比以前多了一丝沉稳,“怎么感觉你长大了。”
重紫的模样褪去了部分少年期的青涩,身量似乎也拔高了,更加漂亮得肆无忌惮,“我把上辈子的记忆找回来了。”
唐梨早已经有了预感,重紫这么一说,她倒不是很惊讶,“那你准备怎么办?”
重紫是真的长大了,他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唐梨,倒是缠着唐梨带他去金陵城逛了一次,这一次他独自骑一匹黑马。
金陵城划在北穆的版图里,不过败落得很厉害,重紫像是想要寻找出记忆中的蛛丝马迹,沿着金陵往塞北一路走,直到一处只剩下断壁残垣的边陲小城,他指着遗迹道:“就是这里了,我记忆终止的地方。”
唐梨骑马上前,荒落的地表,墙角唯有几根耐寒的杂草,“死在这里会觉得害怕吗?”
重紫沉默了一会儿,“当我知道城破的时候忽然就不怎么怕了。”
因为云霄守在城外,假若城破,那他必是已经于黄泉路上先走一步。
两人一起,就不会那么寂寞。
就在唐梨和重紫漫无目的地骑马闲走之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说曹操曹操就到,云霄带着穆王府的一支骑兵队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