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清点完战损、安顿好将士,找到封野时,他正赤裸上身,让医官为其包扎伤口。
燕思空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封野许久,看着封野年轻的身体上竟清晰可见数刀新老疤痕,看着他眉头深蹙,嘴唇紧抿,额上遍布一层细汗,隐忍着痛楚,而目光始终定定地望着前方,一声也未吭。
他下意识地想用袖袍遮住颤抖地双手,却现他身着戎装,无处可藏,只好紧紧握住。
眼前再次浮现了适才他带兵冲入山谷,看到的封野满身是血、深陷敌阵的画面,到如今依旧心悸不已。
虽然后来他知道,那血大多是敌人的。
他阅人无数,但像封野这般的少年豪杰,平生仅见。
他信步走了过去。
封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是他,拧起的眉心顿时舒展开来:“燕大人,来。”
燕思空躬了躬身,坐在他身边,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将军感觉如何?”
“小伤,不碍事。”封野长吁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燕大人没受伤就好。”
“我一直守在后方,自然无恙。”燕思空沉声道,“将军勇猛,乃我军之福,但冲锋陷阵,置己于险地,缺少为将者之智啊。”
“今日是形势所迫。”封野抬起手,遥遥指着虚无的前方,眼前仿佛出现了不久前那狼藉的谷地、狭窄的隘口和堵塞于前、层层叠叠的敌军,“是人都畏死,若我不身先士卒,将士们怎能一往无前。”
燕思空一把抓住了封野的手:“主帅若有闪失,则群龙无,还谈什么一往无前呢?将军气盛,也要为将士们着想,切不可再这样涉险了。”他手下使劲,捏得封野手骨都在作响。
封野终于意识到燕思空是在忍着怒意,他看了看地上带血的衣衫,知道燕思空必然是很担心,心下温暖,便顺着他说道:“若非形势所迫,我也是很惜命的,燕大人说得对,以后还需燕大人多加提点。”
“不敢当,下官只愿我大军旗开得胜,衣锦还朝,当不负圣上洪恩。”
“我……嘶……”封野牵动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医官放轻了手脚:“将军忍一忍,待下官将这伤处缝合。”
“不若让我来吧。”燕思空伸出了手。
“燕大人也通医术?”
“略习得几分,这般外伤,不在话下。”
医官得到封野肯,退了下去,燕思空轻轻捏着细如牛毛的银针,低声道:“有点疼,忍一忍。”
“我不怕疼。”封野咧嘴笑了笑,“疼痛,最能磨练人的意志,我从小崇拜关二爷,他刮骨疗毒的故事我百听不厌,这等区区皮肉伤,算得了什么。”
“若非还要赶路,我肯定把麻药灌你嘴里。”燕思空小声道,“我最看不惯你逞愚勇。”
封野低笑道:“空儿如此担心我,我心里高兴,更加……唔……不疼了。”
燕思空快速将针刺入肌理,肩上开绽的皮肉被一寸一寸缝合,他已经多年不曾行医,还好手也没生疏,至少比那年轻医官麻利多了。
封野凝神看着燕思空,那认真关注的模样也好看得紧,他悄声道:“空儿,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与我上战场。”
燕思空斜睨了他一眼:“当初是你让我做随军文书的。”
“是啊,文书,你应该跟着大军,稳驻大营,而不是被我带进深山,穿过险谷,让敌军的刀箭离你那么近。”封野抬起手,想摸一摸燕思空的脸颊,又想起周围都是将士,遂颓然放下,“你披甲的样子真是英姿绰约,但我还是喜欢看你穿朝服。”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为人臣子,家国有难,责无旁贷,封野,我很感激你带我前来,让我可以一展所长。”
封野苦笑:“让你一展所长,就是老跟我作对。”
燕思空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我是求同存异,怎么能算作对呢,虽然几次三番意见相左,但最后还是同仇敌忾,成功退敌,你说是吧。”
封野点点头,恨不能现在将燕思空揽入怀中,他倾过身,与燕思空几乎面冲着面:“小时候,我便幻想,你我一文一武,内能纵横捭阖,外能兵震天下,如今你之才学,还在我预料之上,空儿,你真是个奇人啊。”
燕思空淡道:“你太高看我了,如我这般的,翰林院遍地皆是,只不过你不接触罢了。”
“我不信,即便有人学识在你之上,也不会有你的才情,也不会像你这样……”封野动情地望着燕思空,用极低地声音说道,“这样让人着迷。”
燕思空轻声暧昧道:“剩下的,我们择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