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的话很快就能说完。”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些文件,放在他的膝盖上。
玛丽紧张地坐在他对面:“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兰登太太,您没有任何麻烦,这个我可以担保。”他透过眼镜看着她,扬了下眉毛,“我想,您知道的,您丈夫立了遗嘱,将这栋房子、他的抚恤金和他的私人收入都留给了您?”
“不,谢利斯先生,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这些天我太悲痛了。”玛丽如实回答。
“嗯,他把遗嘱交给我们公司保管,我们已为兰登家服务了六十多年,但是,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这栋房子最初是兰登先生的祖父送给他的教母的,自从两百年前建造这栋房子以来,一直归属兰登家。兰登先生的教母在遗嘱附件中说明您的丈夫享有这栋房子的使用权,但是他去世后,这栋房子要归还给兰登家。”
“我明白了。”玛丽平静地说。
“您和兰登先生有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名叫——”谢利斯先生查看了下文件,“索菲娅·梅,对吗?”
“是的。”
“问题就在这里,”谢利斯先生取下眼镜,在背心上擦了下,“简单来说,索菲娅是个女孩,她结婚后,会冠上丈夫的姓氏。假定索菲娅要与丈夫离婚,或者索菲娅快要死亡,就没办法将这栋房子保存在兰登家。您明白我的话吧?”
“是的,谢利斯先生,很不幸,我明白。”
“我必须告诉您,按照法律,如果您想挑战遗嘱附件,或许会有法庭支持您。毕竟,您是兰登先生的遗孀,您有他的孩子。但是,这么做会有昂贵的开销,并且,”谢利斯先生故意停顿了下,“相当有损尊严。因此,勋爵和夫人有一个提议。如果您归还这栋房子,他们愿意给您一大笔钱作为补偿。此外,为了对您放弃已故丈夫的私人收入表示感谢,也有一大笔财产会存在您女儿索菲娅的名下。”
“我明白了。”玛丽揣摩着律师的话,“所以,谢利斯先生,事实是兰登勋爵和夫人希望我和我女儿远离他们的生活,就像他们的儿子一样?”
“别这么说,兰登太太。兰登勋爵和夫人与他们的儿子关系疏远,这显然是件不幸的事情,但是作为他们的律师,我无权评论。他们愿意以一千五百英镑的价格换回这栋房子,此外,另有五千英镑给予索菲娅。”
玛丽听着,一言不。她不知道这栋房子值多少钱,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杰里米的私人收入有多少,她无法就这场交易是否公道给予评论。另外,这件事情让她心生怒火。
“话我带到了,您好好考虑。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您考虑清楚,做出决定后,请直接与我联络。”
“兰登勋爵和夫人呢?他们不想见见他们的孙女吗?”她几乎是自言自语,“毕竟,索菲娅是他们的亲骨肉。”
“正如我之前指出的,兰登太太,我只是传话的人。没错,他们没告诉我想见索菲娅。”
“是啊……当然不会了,”玛丽抬起头来盯着谢利斯先生,“说到底,一个爱尔兰女佣的孩子是不被贵族阶层接纳的,是吧?”
谢利斯先生尴尬地低下头,忙着把文件放回公文包:“劳驾您做出决定后联系我,我保证做好安排。”他起身,对她点点头,“谢谢您见我,我热切地希望一切能处理得让双方满意。”
玛丽默默地送他到门口:“再见,谢利斯先生,等我有时间考虑您的提议时,我会与您联系。”
随后的几天,玛丽打听了下她故去丈夫神秘的家庭。她现杰里米是兰登勋爵和夫人的次子,他们的庄园位于萨里郡乡村,占地五百英亩,以有丰富的野鸡野鸭和珍贵的霍尔拜因12画作收藏而知名。玛丽也查询了她现在所住房子的售价。
尽管这一过程令人痛苦,玛丽只是为索菲娅考虑。作为杰里米的女儿,她应当获得她应得的财产。几年前,她会拒绝任何施与,但现在玛丽年纪大了些,也更明智,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为了她的孩子,不管这简直就是胁迫的行为多么让她愤怒,她知道她必须支撑下去。
玛丽也明白她过去所做的事情,排除了在法庭上与杰里米的家庭对质的可能性。谁知道要是案子捅到报纸上会出什么样的娄子?要是有人认出她,知道她与安娜的关系,做一番推理……谢利斯先生的办公室里,玛丽告知了他的秘书自己的身份,然后坐了下来,等待接见,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和理智。
“兰登太太,”谢利斯先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请进来坐。”
“谢谢。”玛丽跟随他进去,在一张不舒适的皮椅的边上坐下,“您的提议我考虑过了,谢利斯先生,”玛丽鼓起勇气说道,“如果价钱可以加倍,我就接受。”
谢利斯先生眉毛都没抬一下,像玛丽猜测的那样,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我要跟兰登勋爵和夫人商量一下,不过我认为他们是可以接受的。显然,你要签署一份文件,取消对你丈夫遗嘱的一切权利,未来索菲娅对于兰登家族的财产也不能提出任何要求。”
“我明白。”玛丽站起身,不想在与魔鬼的契约上多耽搁时间,“我等您的消息,再见,谢利斯先生。”
两个月后,玛丽站在门廊,最后看了一眼她享受过幸福时光的房子。车子随时会来,两个装着她和女儿衣服的箱子,以及另一个装满纪念品的箱子也会跟在后面送来。玛丽在楼梯最后一级台阶上坐下来,感觉浑身无力。她安慰自己就算她能待在这栋房子里,也可能不会留下来。每一个景物,墙里的每一丝味道,都会让她想起她失去的一切。
她看见索菲娅走下楼梯,伸出手抱住女儿,抚摸着女儿的头:“都弄好了吗?”
“嗯,”索菲娅点点头,“我很害怕,妈妈。”
“我知道,亲爱的,这样是最好的安排。我已经在伦敦经历了一场战争,而据说这一次的炸弹更恐怖。”
“我知道,妈妈,可是——”
有人敲着前门。“车来了,亲爱的。”玛丽松开手,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缓缓地走向前门,都在心头默默告别在此度过的日子。玛丽带她到外面,两人上车。
该是回家的时候了。